一天的上午是苏州玉雕人最忙碌时分,那个时段客户来得少,喧嚣尚摒弃在门外,难得的清静。这也是瞿利军一天中最享受的时刻,埋头于玉雕设计,在一块块原料上展开天马行空的想象,千里迢迢辗转来苏的一块块和田籽玉就此转化为精致灵巧的吴门艺术。
对自己的创作水准,瞿利军有绝对信心。一手握着玉料,一手抓起画笔,直接就在原石上画起了图稿,整件作品从头到尾他无需翻寻资料。那天看他画一只鹰,炯炯有神的眼睛,层次分明的羽翼,以及展翅待飞的威猛形象,如此轻松而熟稔地在玉石上呈现。这个青年玉雕家继承了的是老派苏州人的风格,温文尔雅,慢条斯理,连“做生活”也从容不迫,游刃有余。
瞿利军最早成名是凭借大型玉雕瓶炉屡获大奖,这些器皿件之所以异军突起,是因为在雄大的器型中,让观者找到了精致的内核。这种精致也是属于苏州的,具体到器皿上的每一根线条,于繁密的纹饰中找不到任何迟疑拖沓,一贯挺括而爽利。在把玩类玉雕占据市场主流的时代,顶着昂贵的用料和时间成本,守候苏州瓶炉器皿这一方天地,颇有些“吃力不讨好”的感觉,对于瞿利军,这是源于责任感的一种手艺精神。
但大型器皿终究只是他作品的一部分,优雅精致的文房佳制以及随形籽料设计更是他心头好。瞿利军是个精致而文气的苏州人,这种气质在作品中也自然而然地流露,尤其是那些文房雅玩,介乎于器皿与把玩件之间,造型与雕工兼备,设计与情趣并重,令多少玉器玩家或文人雅士垂涎。
所谓文房雅玩,早先是文人在书房陈设的用具,诸如笔墨纸砚等物,供日常书写使用。但古代文人们又是不甘于俗物的一个群体,他们希望自己的用具能多些情趣,实用之外还能赏心悦目,著文劳心空隙还能藉此松下绷紧的弦,这种理念推动文房用具的制造者们开始了针对性的设计,于是便有了今天所见的那些优雅、智慧、富有情趣的古人文房用品。所以说,文玩之魅力,深究其底便是文人品位;在今天要延续文人精神,那么延续这些文房器具也是不可忽视的一个方面。
瞿利军的文房作品,诸如笔筒、砚台、镇纸、水盂等,又别具特色,或可归纳为吉、雅、精、慧三字。所谓吉,便是寓意吉祥,中国人的传统工艺从来注重吉祥,这美好意愿的表达,在瞿利军的文房中也能看到这样的特点,比如在印纽顶端雕刻柿子和灵芝,寓意“事事如意”。然而,这样的雕刻又是恰如其分,点到为止,整体全无工艺化的俗味,反倒凸显了印章整体挺拔俊秀的方整之气,这便是雅。再如《知足》镇纸,竹子清秀,知了在叶上鸣叫,制作得清清爽爽,全无匠气。当敏感的文人在案头放这样一对镇纸,念起“知足”二字,必定又会勾起心头的一番感喟吧。
文人墨客为光福的清奇古怪留下了无数作品,但玉器雕刻中似乎未见有谁表达过这一题材。当瞿利军在光福看到四株古柏后,也被深深地震撼和感动,于是开始创作玉雕笔筒《清奇古怪》,遒劲有力的古柏用浮雕的方式在笔筒上呈现,老树动感而古朴的体态,复杂的肌理一览无遗,此可谓精。
文房岂可无声?添几枚秋虫,也便有了季节的况味。瞿利军制作的玉雕蟋蟀罐华美古雅,但他还觉得不够,这罐似乎不该用来养秋虫的,而是该养几只绿色的玉虫儿,果真是绝配,满室生趣,这便可见作者的聪慧。
创作与收藏是一种针锋相对的审美,创作者本身也不乏情趣,才能与文人的审美合榫。也幸亏瞿利军是这样一个有情趣的人,才能将作品经营得如此文雅。
长期以来,苏州玉雕留给世人的印象,不正是这样一种文雅的气息吗?(石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