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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国荣:喜忧参半话苏白(二)
【发布日期:2014/9/22】【作者: 周国荣 】【来源: 城市商报 】【阅读次数:3872】【字体 】【打印 关闭窗口

  原苏联著名的民族学家阿巴耶夫在其名著《语言史与民族史》中指明“研究民族起源而不考虑到语言,那就等于在森林里闭着眼睛寻找道路。”我国的民族学名篇《论语言民族学》指出:各民族的语言“有点象考古学上所说的文化堆积层……它又象历史博物馆里面陈列了各个历史阶段留下来的文物,因而从现存的语言特征上有可能看到民族的过去,可以追溯历史上不同民族之间的联系。”又“语言,人类的思维是依靠它来进行的”,“了解一个民族的文化必首先了解它的语言”,“语言,以其特殊的方式向我们透露社会的底蕴”。
  准此,了解研究苏州话,对认识与掌握苏州城、苏州人、吴史、吴文化直是一项极端必需的前提条件啊!



  “论者谓吴音不可以概天下,然上自虞舜元首之歌,下逮汉魏晋宋间诸篇什,按之韵书而未尝不合……且北音无入(入声),秦晋发声无上(上声),元明以降,闭音尽亡,是中原之韵,反不若吴音之具四声……自春秋时有季札之德让,子游之文学,遂为文物之邦。沿至司马南渡,衣冠萃止,迄于而今文章科第甲天下。必欲驱天下从吴音,固不足以服中原人士之心,若夫以吴音证之经史诸书,以忝其离合(意为试看符合或不符合),此亦吾辈稽古审音者之责也。”(钱人麟《吴下方言考·序》钱氏康熙时常州人,著名音韵学家)
  鉴于钱氏上述论断,我们可知吴音吴语之古之全——今日之“苏白”不仅是古吴音古吴语之直接继承者,而且其间极多的古音古字词语原汁原味地传承了下来,兹且列如下数十字、词、语以饷老、新苏人——
  ▲嗔——苏白口语中经常用,书面已消失。嗔(chēn),生气。《说文》“盛气也”《世说新语》“(晋)王导见长子悦辄喜,见次子怡辄嗔”;《红楼梦》 中嗔字多用——于小姐间丫头间发小怒时。

  ▲——苏白口语中经常用,字已彻底消失,其实不难认(tǔn),臭气熏人也,《大戴礼》“与小人游,乎如入鲍鱼(鱼腥臭地)之次(场所)。”比如说道:“格味道 得人头昏脑胀!”(《大戴礼》汉代名籍,距今二千年以上)
  ▲寣——苏白经常用,字已废。寣(hū),睡一小会即醒。《说文解字》“寣,卧警也。”比如说道:“吃力哉,睏一寣就起来。”
  ▲羼——苏白经常用。字已不会用羼(cāi),以假次和入也。《颜氏家训》“典籍错乱,皆因后人所羼。”
  ▲——苏白经常用,字早已失传。(xù)。激人使往也。《说文解字》“,相呼也。”(,利诱也)。比如张三李四两个自己不敢出面,却用话撺掇利诱王二挑头出面,谓之王二出头。
  ▲——苏白常用,字也流传至今,(zùn),手紧挤之也。《左传定公八年》“涉佗 卫侯之手及腕。”
  ▲淹——今日老苏州人还常用它,而年轻人已不会发这个音,只会读普通话之音(yān),而其古音(wén)苏白音转成(húo),至今湖北人仍读古音(wén),其义为浸渍也。比如说道:“格只狗拨人【(dù)丢也】,掷也在河心里,因为伤重,游不到岸,活札里里淹(húo)杀哉!”而今年轻苏州人只会用“沉杀”一词,此词与淹(húo)杀一词两者表述之贴切性高下是立判的!
  ▲——古苏白,古音(苏白‘呷’音)今日古音古字均没了,然而却保留下了古吴语的特征复音(一个字音由双音拼成)。唐初大语音学家苏州人陆德明音义“,音义火讶切”《说文解字》“,裂也。”《·篆传》“百果草木皆坼”。今日苏州人呼百果草木及缶器裂之隙曰bǎng·chà——两音快拼即(苏白‘呷’音)。
  ▲脶(luó)手指旋文也——苏州口语中仍常用,字已失用,书面只写作箕斗。吴人有俗谚说“脶多,辛苦粪箕间。”
  ▲——苏白口语中常用,字已失用。 (xiù)《广雅》(古字书)“ ,击也”,比如说道:“格人很下流,他几个耳光!”
  ▲(pì)——怨人诬己而唾之之声。此音全国通一,但写字不同:北人及普通话用“呸”!而吴人则用“”字。《说文解字》“,相与语唾而不受。”吴音吴字传承得更准更到位!
  ▲儤(baò)亦通忁字,其意义见《唐志》“新到官府并连值班曰儤。”苏州人口语中还有如此说法“某人儤出道”——是说某人刚正式上岗工作。此“儤”字的用法,内涵在汉代官制中已见了“新到官府并上值(班)。曰儤”
  ▲念——一个音(niàn)两个意义:即唸(唸书,唸经)与二十。先说前者,今苏白中把读说作念,在上了年纪的人中还多见,这一用法汉·《王莽传》中就有句“念铜人铭”。再说后者:为何苏州人要把二十说成“念”(廿=十十),原来古时吴王夫差有个爱女取名二十,按古礼制:为尊者忌讳,于是不说二十而说成廿(音念)——其历史竟达二千五百年呀!苏白何其古哉——古人以数字作名字的极普遍,尤以低阶层者为多。比如至今全国还通用一种泛呼“张三李四王五”(参阅文 《姓名说》(1986年《文史哲》刊与《说吴·道苏州》上有关篇章)。
  下面再述介一些词语——
  ▲骯髒与龌龊——今日(即使是老苏州人)往往以为前者是普通话后者是苏州话。历史的实际正巧相反:苏白古时多用同音同义词“腌(ā)臢(zān)”,口语中则多用邋遢一词,而龌龊一词倒是古代中原的官话——原指牙齿的紧密细小,亦指人状貌的委琐(容貌举止鄙陋)《红楼梦》有文“见贾环人物委琐,举止粗糙。”而苏州人却在口语上以鄙薄人物丑恶之词来表“不干净”,是有点意思的。笔者现今以为宜邋遢与龌龊两词并用之。
  ▲垃圾——尘土和脏东西。其普通话读音为垃圾《辞源》垃圾,本作“擸”。其本义为浑杂邋遢,音读为擸(là) (zá)。真苏白中没有垃圾这个词及其两读音。只有“擸(là)”一词及两读音。清·顾祿《清嘉录》有文“俗以冬至前后逢雨雪,主年夜晴。若冬至晴,则主年夜雨雪。道途泥泞。”谚云:乾净冬至擸年。……俗以不洁净为擸 擸 其音还保存于真苏白中,然而两字早已湮灭,今日已以垃圾两字代用(台湾、港澳及海外华人仍保存其本音),于此,苏白之真准深,与普通话之肤浅,讹转是无庸讳言的。
  ▲贱儓(tái)——清·钱大昭《迩言》有句“吴俗骂人曰贱儓”扬雄《方言》“儓,农夫之丑称。”按中国先秦时代人的阶级身份就分得十分严密,共计十等:第六等到第十等都是奴隶阶级,第九等为僕,“僕臣儓”。儓是最末底等,故鄙视之谓“贱儓”。然而人们今已不知“儓”为何物,于是就讹成“胎”字。“贱胎”一词,音、字均仍见存于今日绍兴话中。苏州此词民国就日渐湮灭了。
  ▲膜拜——即合掌加额,伏地跪拜也。(僧人多这样行礼)。梁武帝呈齐的禅位策“膜拜稽首,愿为臣妾。”梵语(印度古语)称合掌稽首表示恭敬曰“南(nā)无(mó)。”而吴人谓合掌曰南(nā)无(mó)。——“偷工减料”去了稽首,但比起其他的人,口中呼着“南(nā)无(mó)”,而却并不知晓它的涵意,自然要强不少也。
  ▲欨 ——苏白中至今仍常用,即“一手数指成撮,去挠对方的腋窝以使他或她痒笑不止”,此即所谓的欨(hò) (qī) (qī)。这两个古字“欨”都解释为笑,古韵书《广韻》、《集韻》都有载录,现今只有苏白仍保留其音,而其字老苏白也保存着,而他人他地虽会做这个动作,而音只随口发声为“嚯嚯”而已,而字呢根本无人晓得了,故把它发而明之,是有益于弘扬“苏白”的。
  ▲ ——暑热汗腻不爽,风湿发痒也。此词的发声只出现于苏白中,(yì)(shī)——《素问》曰“大风汗出灸 。”比如说道:“今朝天气闷热,身上 得!”
  ▲瞀病——此词现今都讹错为“毛病”。瞀(mào),眼目昏花,错乱。《庄子·徐无鬼篇》“予適有瞀病。”“毛病”一词之毛应订正为瞀才恰当也。
  ▲温 ——苏白中常用词,今亦与古音相同,不过 字其音已讹成(tūn),字亦讹成暾(太阳暖光也)。,《说文解字》温也。”韻书《集韻》解释为暖也。此词义常用作“不冷不热”,比如说道:“这盃热水不太烫,是盃温暾水。”又比如将之形容某个人性子不急不慢,就说此人是个“温暾水。”
  ▲餛飩——一种面食名称,按说北方以面食为主食的,应有这名称,然而却只有江南,尤其苏州原汁原味地传承使用着。现且看这食品的历史身家——《方言》(古字书)有文“飩,餅谓也。”餛,《资治通鉴》有具体载文曰:“(南朝陈开国主)陈霸先守建康,粮运不至,士皆饥疲。会陈蒨馈米三千斛鸭千头。霸先命炊米煮鸭,人人以荷叶裹饭,婫以鸭肉数块。注:以鸭肉盖饭上谓婫。”今人以面作小饼裹肉啖之,谓之餛飩。按三国时字书《广雅》里已见餛飩一名称——由此以证苏白字音之古之有来头也。
  ▲疙疸——苏白至今仍广为应用的一个词。词义有两:①一种凸起的瘡块②一种性格脾气上的瞀病,对人过分挑剔,别人很难跟他或她相处。苏白中也惯用叠音字说谓疙疙疸疸。
  ▲狼藉——苏白常用词、意为糟蹋、捐弃物品,常多见用于食物上。此词来头甚古远——《孟子》有“乐岁粒米狼戾”之文,注:乐岁,丰年;狼戾,狼藉。饶多狼藉,弃多于地。《史记·滑稽传》 有句“杯盘狼藉。”《通俗编卷二十八》“狼藉草而卧,去则灭乱,故凡物之纵横散乱者谓之狼藉。”“狼藉”古词已少见用于外地——他们对此只说用“浪费”、“糟践”等词,古义全无包涵、传承。
  ▲穷囝——明清时苏白中常用词。囝,闽广人呼小儿谓囝(jiǎn,讹音成(zǎi),而苏白则对小孩为囝(nām)=囡。此古词有个有趣故事——《(宋)三水小牍》记载湖南观察李庚女奴名“却要”,美容止,巧媚才捷。李四子皆年少狂放,欲烝(奸上)不得。尝于清明节夜,却要遇长子,持之求偶,却要曰可于厅中东南隅竚立;又逢二郎调之,绐(骗)令东北偶相待;遇三郎,令待西南隅;遇四郎,握手不可解,亦绐令待西北隅。少顷,却要 燃炬,疾向厅中,大开双扉照之,曰‘阿堵(即我这个)贫儿,怎敢在这里找宿处?!四子皆掩面而走……“,贫儿即穷囝(囡)。
  亢。”捩(Liè),《晋书·司马威》“惠帝反正,曰阿皮(司马威小名)捩吾指,夺吾玺绶,不可不杀。”字、义何等地古!普通话北人只能说“此人性扭”——说不到位呀!
  ▲标致——苏白漂亮也美丽也曰标致。漂亮原话的是彩色丝绸在水中漂洗后显现的亮色; 美丽的原意是借羊与鹿来喻令人喜爱。两者比“标致”一词稍觉肤浅些。“标致”——致者精致、雅致也;标,即标示称扬也。词书谓是文采风度神韵佳也。词多见用于女子,比如《红楼梦》中王熙凤夸林黛玉:“天下真标致人物。”——其内涵绝不止表面貌好,更涵风度神韵之高雅也。
  ▲吃茶——此词初看极平常,但一个“吃”字就显示了苏白的特征。茶之食按理应用喝字饮字甚或呷字,为何弃而不用,却用一个看似不大通的吃字?原来叫“吃茶”是颇涵讲究的——(其一)最早是吴人发明了“茶的食用,煮为茗粥”,随后历唐、宋都是煮吃并行,直至朱元璋建大明王朝,他从节俭着眼,采用瀹法(用开水冲泡散茶)才造就了茶文化中饮茶喝茶的专词;(其二)“吃茶”一词涵极深之传统文化:中国社会几千年的哲学观念乃是“阴阳五行”。阴阳——凡天与地、日与夜,男与女无一不是阴与阳的对立统一。而中国的婚姻制度亦即国家社会存续的根基。按阴阳学说:女属阴,而茶其性阴,其品贞(忌见异思迁,而茶籽象征此女能多生育子女。茶所象征的女子乃好妻子之优坯也——阴、贞、义、多子。故古人极尊茶——重茶礼,提亲时呈茶,迎亲时备好茶。“吃茶”一词成婚制中起决定性作用之要词,君不见《红楼梦》中王熙凤见林黛玉时开口就道:“林妹妹何时吃我们家茶么?!”比如甲为己子欲求乙之女的亲,必首先问乙:“令媛吃过茶了么?”若回答已吃过,则此事作罢,若回答未吃过,则按规矩顺序进行……。“吃茶”一词何其美好何其伟哉!
  ▲附说一句现时常谈之俗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无人能挡!”——此句中的“娘”字绝非指母亲,而是其字本义:年轻好女子之谓也——女良之良即是也。年轻美好的未婚女,要丈夫(嫁为人妻)是她的本性使然,故曰无人能挡她这么做也。又,吴人古时称母亲用“孃”字
  (苏白字精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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