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康熙三十八年(公元1699年)四月初四,在洞庭东山席家湖码头迎驾的队伍里,有一位文质彬彬的和尚跪在前列,康熙一上岸,那和尚就“步行桥前先驱”,引导御驾前行。在席启寓东园召见群臣时,康熙又同这个和尚搭话。康熙问:“住在何处?”和尚回奏:“翠峰寺,此去还有三里路。”康熙说:“那就不去罢。”当日午后,龙舟起航回苏城,这个和尚又登上御船,站立船头,护驾归航。同为迎驾的抚院、按察使及巡检、千总等官员都大惑不解,此和尚为何人,竟如此受圣上恩宠? 这时,龙舟上的和尚心里喜忧参半,他既感激皇上又一次知遇之恩,为将随驾回京而感到高兴,又深知“伴君如伴虎”,不知自己的归宿又将如何。此和尚名文果,字超揆,法号轮庵。超揆是明代“吴中四子”之一的文徵明的玄孙,父亲文震亨(字仲尔),明末恩贡中书舍人,明亡时绝食而死,以身殉国。时超揆年仅14岁,为了生活,他流离颠沛,备尝人间艰辛。及壮,他又北上加入清军,在桑格将军帐下协助平定了吴三桂之乱,清廷欲授其官职,被他拒绝。江南平定后,清军大开杀戒,还强迫汉人蓄发,不从者留发不留身,被全部屠杀,这使超揆幡然醒悟,他离别妻子翁氏及文轼、文辙二子,在楚中洪山寺出家为僧,继而又拜三峰寺弘储和尚为师。 御舟驶过胥口门,翠峰寺在超揆眼中渐渐消失。三年前,他无奈离开京西山玉泉寺,南归吴中,受东山席中翰之邀,来到洞庭东山翠峰寺为主持僧,如今离去有些依依不舍。想起来这皇上的心思就是难以让人捉摸,他“参学了悟,机锋四出”,芒鞋竹杖,四处云游,见多识广,诗画俱佳,不仅工画山水,其写生平游历之诗亦别开生面,有诗僧之称。康熙二十三年(公元1684年)圣上首次南巡,曾驻跸浒墅关,超揆献《梅花百咏》诗卷,深得康熙帝赏识,回銮时康熙召超揆入京,住玉泉山普陀寺。接着康熙还经常召其侍从畅春园,专门应制作诗。圣上对其恩宠之极。可就是一次小小的失误,使他差点身败名裂。一次超揆带其进京赶考的孙子入宫觐见,康熙很不高兴,他最担心那些受自己恩宠的臣子借此为家人牟利,不客气地说:“应举即不应来见。”不久,超揆就被康熙打发回了苏州,后任翠峰寺住持。 翠峰寺为江南著名古刹,唐席温将军舍宅所建,文化底蕴厚重。清初,寺中仍不乏诗僧。超揆住翠峰寺期间,虽心情郁闷,仍常同旷纵、志奖等和尚互为唱和,作诗多首。其《感遇三首》曰:“家在翠峰顶,松影覆苔绿。坐来频合眼,天然绝荣辱。转脚入邪途,气势如破竹。搔首漫假思,草鞋空踯躅。”他在另一首《松竹谣》云:“种松北山头,种竹南山下。竹松自坚贞,岁寒苍雪洒。”清吴庄《七十二峰足征集》录其诗20余首。 康熙三十八年,超揆再次随驾北上后,又在玉泉寺住了多年,七十多岁时病重,康熙不忘旧情,亲自调派太医调治,并还“钦赐参药”,无奈超揆病势已沉,不久病故。超揆圆寂时,乃对康熙遣来的侍卫举手曰:“快活快活真快活,把人我是非都抛弃,只为感天恩,再撞入黄金阙。唱只清江引儿,辞别了诸公。老僧去也!”语毕即圆寂。侍卫录其语上奏,康熙叹其异,赐塔至玉泉寺,并溢“文觉禅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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