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盘歌，是一种民间谜语，在中华谜语文化里属于谜歌范畴。盘歌，并不是仅仅流行于四川北部、陕西南部一带，在以太湖为中心的广大农耕地区也有流行，且源远流长，它的名字叫“吴地盘歌”。

关键词: 盘歌  谜歌  吴地盘歌

盘歌，是一种长期流行在我国各地且被广大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民歌，是青年男女向对方表达心愿、显示才能的一种古老的对歌方式。盘歌，也是一种民间谜语，在中华谜语文化里属于谜歌范畴。 

一

盘歌，顾名思义即“问答的歌”，问则有答。这里的“问”，就是提问的内容，也就是谜语的面句（即谜面）；这里的“答”，就是所猜出的内容，就是谜语的答案（即谜底）。盘歌的解答方式有两种：一种是顺解，即歌词的“问”与“答”是相对应的，可并列的，这种盘歌大多表现在情侣对唱中；另一种是倒解，即歌词的“答”是对“问”的解释。因此，盘歌又叫“解歌”、“对歌”。

盘歌讲究歌词，也讲究运腔，歌词多用比兴手法，内容丰富多彩，有人情的、有风物的、有天文的、有地理的、有数学的，等等；形式多种多样，有独唱的、有领唱的、有合唱的、有对唱的。盘歌在民歌里比比皆是，就是在许多文艺作品中都常用来推进故事情节的发展，如电影《刘三姐》中的对歌场面，给观众留下的印象特深。

众男声：什么水面打跟斗？什么水面起高楼？

        什么水面撑阳伞？什么水面共白头？

刘三姐：鸭子水面打跟斗，大船水面起高楼，

        荷叶水面撑阳伞，鸳鸯水面共白头。

众男声：什么结果抱娘颈？什么结果一条心？

        什么结果抱梳子？什么结果披鱼鳞？

刘三姐：木瓜结果抱娘颈，香蕉结果一条心，

        柚子结果抱梳子，菠萝结果披鱼鳞。

众男声：什么有嘴不讲话？什么无嘴闹喳喳？

        什么有脚不走路？什么无脚走千家？

刘三姐：菩萨有嘴不讲话，铜锣无嘴闹喳喳，

        财主有脚不走路，铜钱无脚走千家。

还有电影《五朵金花》，也有对歌的场面。

盘歌是考察对方智慧、品德、歌才、生产、才能、生活知识、社会知识以及自然知识的重要环节，往往能决定两人之间关系的发展。它在什么地方流行，就以什么地方命名，如苗族盘歌、壮族盘歌、白族盘歌、土家族盘歌、布依族盘歌、畲族盘歌、诸佛盘歌等等。但是，对于“盘歌”这种民间传统文化，许多人皆以为这是“流行于四川北部、陕西南部一带的民歌”。其实不然！在江苏南部、浙江西部，并且包括上海在内的整个长江三角洲这方热土上也有盘歌，它的名字叫“吴地盘歌”。

二

吴地盘歌，流行于以太湖为中心的广大农耕地区，是用吴地方言唱的，至今依然“声声不息”。锦锈的江南是传唱吴地盘歌的故乡，浩瀚的太湖是孕育吴地盘歌的摇篮……

众所周知，吴地历来向有唱山歌、对歌的习俗。因当地属吴方言区，故通常称之为“吴歌”。吴歌历史源远流长。传说殷商末年，周太王之子泰伯从黄土高原来到江南水乡，建了勾吴国并“以歌为教”，从那时算起，吴歌已有3200多年历史。先秦时期，吴歌名吴歈，《楚辞·招魂》即有“吴歈蔡讴，奏‘大吕’些”（王逸注：“吴、蔡 ，国名也。歈、讴，皆歌也。”）的记载。长期以来，人们对吴方言区的惯常文化想象都是吴侬软语、似水柔情，但吴地山歌、对歌的特色却是高亢嘹亮、婉转激越的，且曲调里散发出独特的浓浓的乡土韵味。

吴地盘歌在吴歌中占有大量的篇幅，从歌腔角度看，它存在于吴歌的山歌、对歌里；从歌种角度看，它还存在于劳动歌曲和礼仪歌曲中。千百年来，人们经常能在各种场合听到这一口头演唱形式。60多年前，无锡吴歌王钱阿福（1908～1993）自编自唱的两首《自问自答》，就是典型的吴地盘歌。

钱阿福，文盲，与民间音乐家阿炳同乡同代人，东亭镇竹园村人。12岁到锡城东大街“兴隆汤团店”做学徒，师傅张荣宝是个山歌老手，欢喜唱山歌的阿福拜他为师，两年下来掏空了师傅货色。15岁因“战乱”回东亭，到一爿汤团店当帮工，还是歌声不断。民国37年（1948），在锡北“斗山赛歌会”上得魁，“歌王阿福”出了名。1949年4月，当人民解放军一过长江天堑，钱阿福就在家乡村里、街上演唱自编的《自问自答》盘歌，歌词内容是：

（一）

看云要看啥个云？扎灯要扎啥个灯？

走路要走啥个路？迎客要迎啥个客？

看云要看五彩云，扎灯要扎大红灯，

走路要走翻身路，迎客要迎解放军。

（二）

啥个声音最最响？啥个亮光最最亮？

啥个花开最最香？啥个恩情最最长?

春雷一声最最响，太阳一出最最亮，

胜利花开最最香，共产党恩情万年长。

阿福能唱中、短吴歌万首以上，歌声嘹亮，到老还似童声，群众都赞他“阿福是个宝，人老声不老”。1994年，江苏文艺出版社为已故的阿福精选了千首吴歌，出版了《吴歌王的歌》。

享有“山歌女王”、“江南刘三姐”之称的民歌歌手陆阿妹（1902—1986），传承的代表作长篇叙事吴歌《五姑娘》，其中有一个章节《汾湖对歌》，也属于典型的吴地盘歌，歌词内容为：

汾湖里湖水碧碧青，

五姑娘听着阿天格山歌蛮开心，

“那（你）唱山歌算得上一个师傅老先生，

那拜个师傅到底跑塌几双鞋子、照塌几碗灯？”

“吾（我）唱山歌算弗上师傅老先生，

吾阿天好比枯庙前旗杆独一根，

夏天弗怕热、冬天弗怕冷、想着山歌起早落黑困弗成，

唱到更深深来夜沉沉。”

“脚踏平基（即铺在船头上的船板，俗称‘平基板’）口问心，

请那师傅话分明，

哪晓得啥格花开来早逢春？

啥格花开来白似银？”

“脚踏平基口问心，

答问你五妹听分明，

吾晓得正月格朵茶花开来早逢春，

吾晓得二月格朵杏花开来白如银？”

陆阿妹，浙江嘉善杨家浜人，本姓孙，父祖世代为长工，出嫁后随夫姓。1937年随丈夫陆介荣（原名陆阿七）到吴江汾湖北岸芦墟镇落户。陆阿妹父亲孙华棠是当地著名的山歌师傅，能出口成歌。陆阿妹自幼聪慧，记忆力强，8岁开始随父亲学唱山歌。经长期锻炼，学会了当地名种曲调，如《响山歌》、《急急鼓》、《落秧歌》、《哭调》、《吴江调》等，并掌握了立地变、立地编的本领。陆阿妹早年经常参加当地举行的迎神赛会或重大节日的赛歌会。民国12年（1923），曾参加柳亚子、沈昌眉等南社诗人在芦墟举办的山歌赛，获得“山歌女王”的美称。建国初期，她自编自唱翻身山歌，多次受到当地政府的表扬。1953年，她参加苏州地区群众文艺会演，演唱芦墟山歌获一等奖。陆阿妹能唱山歌500余首，其中长歌6首。她传唱的《五姑娘》是一首叙事与抒情相结合的优秀民间长篇叙事诗，在国内外产生很大影响，曾改编为电影、电视和音乐舞蹈剧等而广为流传。陆阿妹生前为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中国歌谣学会理事。

旧时，常州市安德桥下每年农历六月十九日为赛歌节，夹河两岸歌手云集，当时赛歌中有首《你唱山歌弗要老过头》，亦属典型的吴地盘歌：

问：你唱山歌弗要老过头，你可晓得运河两岸头，

    上塘几个弯？下塘几个头？

    啥地出啥牛？啥人放，啥人收？

    啥人识宝牵牛走？一角挑翻几重楼？

    上头落下几块瓦？下头踏破几条沟？

    你倘若能拿山歌答还我，我拎起包裹跟你走。

答：我唱山歌向来老过头，自小住在运河两岸头，

    上塘有弯十八个，下塘有到十八个头，

    奔牛地方出金牛，张良放，李郎收，

    江西人识宝牵牛走，一角挑翻九重楼， 

   上头落下九十九块花花瓦，下底踏破九十九条暗阴沟，

   今朝我拿山歌答还你，要你拎仔包裹跟我走。

这首吴地盘歌，是由长期从事吴歌搜集和研究的原常州市民间文艺家协会主席韦中权搜集到的。

还有一首吴地盘歌，迄今仍在无锡广为流传，歌词是：

啥山高来啥山低？啥山沉勒湖底里？

啥山有脚勿会走？啥山有翅膀勿会飞？

龙山高来锡山低，宛山沉勒湖底里，

马山有脚不会走，凤凰山有翅膀不会飞。

这首盘歌的演唱者，是原无锡胡埭镇文化站站长、江浙沪吴歌王张浩生，梅村镇人，师从钱阿福，现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代表传承人。他在唱此歌时，声调高亢音色绝好，起伏自如引人入胜。

吴地盘歌远远不止上述几首，它在吴歌里俯拾即是，特别是在苏州地区，真可谓枚不胜举！

三

吴歌在苏州各市（县）、区广为流传，支脉皆以地方特色命名，有常熟白茆山歌、吴江芦墟山歌、张家港河阳山歌、太仓双凤山歌、昆山民歌（内分昆北民歌、张浦民歌等），有吴中区吴地山歌、相城区阳澄渔歌、金阊区白洋湾山歌、园区胜浦山歌……。吴地盘歌在其中，则占有一席之地。

《私情对唱》，是以一人问一人答的形式对唱的，如今流传于吴中区光福镇。吴中区还流传着一首吴地盘歌，歌名为《倷唱山歌勿算师傅老先生》，亦是一问一答，歌词较长，问者出题刁钻促狭，答者机灵风趣且又充满着智慧：

问：倷唱山歌勿是师傅老先生，阿晓得黄牛身上几条筋？

    几条横勒几条竖？几条弯弯曲曲到脚跟？

答：奴唱山歌算是师傅老先生，晓得黄牛身上有七十二条筋，

    二十四条横勒二十四条竖，二十四条弯弯曲曲到脚跟。

问：倷唱山歌勿是师傅老先生，阿晓得北京城里几条街？

    几条横来几条竖？几条弯弯曲曲到御街？

答：奴唱山歌算是师傅老先生，晓得北京城里有一百二十六条街，

    四十二条横勒四十二条竖，四十二条弯弯曲曲到御街。

问：倷唱山歌勿是师傅老先生，阿晓得世上的河有几多长？

    几条官河几条浜？几条短来几条长？

答：奴唱山歌算是师傅老先生，世上的河勿用尺来量，

    除了官河都是浜，除了短的都是长。

问：倷唱山歌勿是师傅老先生，阿晓得北京城里有几家大人家？

    啥人家笃门上挂金牌？啥人家笃门上挂银牌？

答：奴唱山歌算是师傅老先生，晓得北京城里有两家大人家，

    皇帝门上挂金牌，张天师门上挂银牌。

笔者所见相城区的民歌和渔歌里，吴地盘歌的占有量比较多。

如《问答山歌》，由太平街道蚬山村农民戴火金演唱：

问：哪搭碰着唱歌郎？哪搭碰着贩桃郎？

    哪搭碰着种田郎？哪搭碰着捉鱼郎？

答：上桥碰头唱歌郎，下桥碰着贩桃郎，

    田角里碰着种田郎，西太湖碰着捉鱼郎。

问：阿送啥格唱歌郎？阿送啥格贩桃郎？

    阿送啥格种田郎？阿送啥格捉鱼郎？

答：送本小书唱歌郎，送只耕篮贩桃郎，

    送双草鞋种田郎，送块丝网捉鱼郎。

问：送本小书阿数板（多少铜板）？送只耕篮阿数眼？

    送双草鞋阿数轮？送块丝网阿数头？

答：送本小书十八板，送只耕篮十八眼，

    送双草鞋十三轮，送块丝网七十二个头。

又如《啥个花开来节节高》，由北桥乡毛巷村人郁阿弟演唱：

啥个花开来节节高？啥个花开来象双刀？

啥个花开勒青青里？啥个花开勒太湖梢？

芝麻开花节节高，扁豆开花象双刀，

荠菜开花勒青草里，水红菱开花勒太湖梢。

再如《啥个式样像唱歌郎》，由辛庄镇陶荡村蒋大姐86岁时演唱的，歌词内容与戴火金演唱的《问答山歌》虽近似，但还是有改动的：

啥个式样像唱歌郎？啥个式样像背桃郎？

啥个式样像种田汉？啥个式样像捉鱼郎？

白面索索像唱歌郎，长长大大像背桃郎，

黑赤落笃（即黑不溜秋）像种田汉，蓬头赤脚像捉鱼郎。

倷（你）阿尽（可曾）买个啥勒唱歌郎？倷阿尽买个啥勒背桃郎？

倷阿尽买个啥勒种田汉？倷阿尽买个啥勒捉鱼郎？

吾（我）买本小书拨唱歌郎，吾买只妙篮拨背桃郎，

吾买把铁鎝拨种田汉，吾买口丝网拨捉鱼郎。

买本小书几化板？买只妙篮几个攀？

买把铁鎝几只齿？买口丝网几只眼？

买本小书十八铜板，买只妙篮两个攀，

买把铁鎝四只齿，买口丝网三万六千个眼。

另外，《阳澄渔歌》里亦收有流传于阳澄湖地区吴地盘歌，如《山歌数我唱得精》、《啥个花开阵阵香》、《啥个花开节节高》、《啥个花开勒半空中》、《啥个花开来花里花》、《啥个鸟飞来节节高》、《啥个树上喷喷香》、《啥个瓜生来红堂堂》、《啥末事竖起一触天》、《啥个弯弯弯上天》、《啥个尖尖尖上天》、《啥个台上亮堂堂》、《啥个鱼白来啥个鱼黑》、《啥个花开节节高》、《啥个虫飞来像只钉》、《啥绳长来啥绳短》、《啥个呒骨泥里耕》、《北寺塔有多少斤》等等，数量有18首，因限于篇幅，在此就不再一一介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