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姓陈,清乾隆二十八年(1763)出生,18岁嫁与沈复(三白)为妻,41岁病殁。芸娘是古往今来中国亿万良家妇女中普普通通的一员,但她确实又应从亿万普通良家妇女中脱颖而出,用林语堂的话说:“芸,我想,是中国文学史上一个最可爱的女人。”
林语堂这个评价是在《浮生六记·序》中说的。
《浮生六记》是芸娘丈夫沈三白所著。
以前,苏州醋库巷有个洞庭君祠,俗称“水仙庙”。庙不大,却很有特色,回廊曲折,间有亭落,所以人们很喜欢去走走。平时水仙庙相当幽静,可是一到传说中的洞庭君诞日,就热闹得不得了,苏州人老老少少都要去轧闹猛了。
这一年又到了洞庭君神诞,朱姓张姓陆姓顾姓,凡是苏州城里挨得上的大姓,都在水仙庙花钱圈了一角,张灯结彩,巧为布置。但见形形式式琉璃灯,密密悬挂着,中设宝座,旁列瓶几,插花杂陈,以较胜负。白天,各大姓雇的戏班子丝竹悠扬,锣鼓喧天,传奇演义,连台本戏,吸引了熙熙攘攘的观众。夜晚,瓶花间烛光漾漾,参差高下,名日“花照”。这花照情趣异常,真个是花光灯影,宝鼎香浮,赛如龙宫夜宴。两厢偏殿桅下,摆着一张张小桌子,桌上有时鲜果品,糖果瓜子,桌四周围坐着一伙伙少年郎,一个个衣着光鲜,显然都是大户人家子弟,也有娇艳女子杂在其中,一看就是卖笑的姑娘,她们或抱琵琶,或捧笙箫,弹弹唱唱,惹来游人一道道欣羡的目光。这些女子中,有一个最为出色,大家都说:她可算是今夜水仙庙的的花魁了!她姓温,名憨园。
这样一个姑娘人见人爱的姑娘,普通人是没有福份经常见到的,今天有巡抚家少爷董公子拿出大把银票来,将温憨园请到这庙里,一坐就是半宵,可以给普通游人一饱眼福了。难怪董公子租用的一块地方,栅栏外从掌灯时分起,总是里三层外三层,层层密密挤满了人,挤得水泄不通。
这时又有人使劲往里挤,是两位年青书生,不防被人狠狠一掀,竟将这两位书生掀过了栅栏。
这下闯祸了,栅栏倒了,里面桌上的茶盅果盘乒乒乓乓掉了一地。两位书生跌跌冲冲撞进栅栏里面,像兄长的那个尚能勉强立定,孱弱的这个却直扑出去,扑到了温憨园身上,一把抱住了这个大美人。
董公子顿时大发脾气,吼道:“来人啊,把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捆起来,拿我的贴子,送到衙门里,就说我董大少爷说的,先打三十板子,要板板见血,再押入大牢,关他一年半载,铁索脚镣侍侯他,还加一副重枷!”
那兄长模样的书生挺身而出道:“这位公子,你要办他什么罪,竟想这样重罚他?若是数不出他的罪状来,你这般大耍威风,不怕被人视为仗势期人?”
董公子道:“他大庭广众调戏妇女,有碍风化,就是一条逃不脱的罪状!”
兄长模样的书生冷笑道:“敢问公子,何谓调戏妇女?”
董公子“嘿嘿”一乐,讥讽道:“我看你是读书太多,读成个呆子,本少爷来教教你。什么叫调戏妇女,马车夫都懂的,就是男人吃女人豆腐。”
兄长模样的书生又问:“假如现在抱着温姑娘的,不是个男人,而是与温姑娘同性之人,又当何解?”
董公子鼻孔“嗤”了一声,傲慢地说:“这当然没事啦。你这人是不是神经出了毛病,现在明明是一个男的在抱着温姑娘,你有本领你变个戏法给我看看,看能不能把他立时变做女的。假如变得成,算我认输,我雇轿子送你们回家。”
这时,那孱弱书生开了口:“你把眼睛睁大了,我这就变给你看看。”放开温憨园,伸手脱去帽子,一头青丝如瀑泻至肩上,原来是女扮男装。
女扮男装的,便是芸娘。在她那个时代,能如此随丈夫去逛庙会,真是不同凡响!这样的故事,这样的女子,在中国漫长的封建时代,难道不是凤毛麟角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