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苏州阊门有个世家子弟,名叫邹萼楼,肚里很有些才学,诗文做得好,画也画得不错。他又喜欢冶游,平日里专拣那些青山绿水的去处,一逛就是三五日。近处的常熟虞山、吴县东西洞庭山,他早已不知去过多少遍了,浙江、安徽、山东等地一些名山大川,也都印上过他的屐良,于是便想到远些的地方去走走。正巧有个朋友荐他到广州去当塾师,他就兴冲冲地一跑跑到了南粤这座最繁华的城市来了。
邹萼楼在这儿认识了金玉蟾。
这真是个很悦耳的名字。写出来,也很有色彩,很有生气,你看看,又是金,又是玉,金是黄的,玉是白的,黄的金白的玉镶出的一个蟾蜍,蟾蜍是会蹦的,一蹦一蹦就蹦到了月宫里,替嫦娥捣药。邹萼楼这么想象着,仿佛月光里都有“咚咚”杵声,捣得他都有些陶醉了。
何况金玉蟾还是个不同一般的女子。
人们都说:“这个金玉蟾,堪称珠江翘楚。她善画能吟,知音识曲;艳声藉藉,嗓遍章台。花国群芳,无有出其右者。她所交往,多名公达卿;寻常俗子,未能一望颜色。”
这样的一个女子,怎不叫邹萼楼心痒痒的?邹萼楼就邀了两个朋友,找到了金玉蟾挂牌的那个院子,指名要金玉蟾接待。金玉蟾倒是没有不给面子,把他们让进了她的房间喝茶。言谈之间,邹萼楼妙语连珠,极显才情,金玉蟾不觉已流露出了钦佩之色。朋友见此光景,倒也知趣,假托有事,便行告退。金玉蟾不留他们,邹萼楼也不说一起走,两位朋友就先走了。当夜,邹萼楼就宿在了这院子里。
交往深了,金玉蟾向邹萼楼坦露了心曲,原来金玉蟾也是苏州人,被拐卖到广州坠入青楼的。金玉晚在与邹萼楼商量,拿出3000两纹银私房钱,由邹萼楼出面向鸨儿赎出金玉蟾。鸨儿恨金玉蟾不肯死心塌地当自己的摇钱树,在金玉蟾出门那天,强行把她身上衣裙剥得只剩内衣内裤。此时早春季节,金玉蟾只穿了薄薄的内衣裤,冷得瑟瑟发抖。金玉蟾并不与鸨母争,只把床角落里一件旧棉衣拿在手中,央求道:“我知道自己惹恼了妈妈,理该受罚,妈妈将我扫地出门,我没什么可说的,只望妈妈念在我替你掐了几年钱的份上,赠我这件破袄,让我路途御寒,也不枉母女称呼一场!”按鸨母心思,连这件旧棉衣也不肯让她带走的,要叫她在旅途中冻死,方始称心,但旁边那些姑娘脸上分明都有了恻隐之色,自己再一味表现出心太狠来,恐怕会惹得姑娘们十二分的反感,于已不利。鸨母挥了挥手,算是网开一面,允许金玉蟾披上这件旧棉衣,跟着邹萼楼出了门。
鸨儿哪里知晓,那件旧棉衣里,藏着金玉蟾多年来达官贵人赏赐给她的珍珠、宝石、玛瑙。金玉蟾早就料到会有这一日,所以早就计谋好了,果然瞒过了鸨儿的眼睛。
金玉蟾跟着邹萼楼回到家乡苏州,靠着这些珠宝,夫妻俩日子过得舒舒服服。因爱邓尉山风光,在这儿买了一小块地,建了一幢小园,名“潜园”。邹萼楼和金玉蟾在潜园的亭榭花卉之中,恩恩爱爱白头到老。他们生有两个儿子,都很有出息。夫妻俩死后,双双葬在了邓尉山下。
邹萼楼和金玉蟾,生前对她那段风尘史当然都是绝对保密的,但不知什么途径,她与他的故事还是传了开来。苏州人倒也通情达理,并不歧视金玉蟾,反而很奉顺她,送了她一个私谥,叫做“贤妓”。
妓而贤者,有如金玉蟾,不说她古往今来独一无二,说她青楼罕见,凤毛麟角,是绝不为过的。
至于今天让我们来说,从金玉蟾身上,我们看到的是封建时代最底层妇女以自己的智慧,追求自由、幸福的一种罕有成例的个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