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口多书画艺人,俞姑娘就是其中之一。俞姑娘是明朝人,比大画家董其昌晚生十多年,董其昌壮年时期,俞姑娘还是个青春少女。俞姑娘天资聪颖,画啥像啥,胥口地界上,没有一人比她画得还好的。
这一天,俞姑娘又完成了一幅画,用包袱布裹了,直奔苏州城里而去。她找到城里最大的一家画铺,说是有幅名家新作要放在这里代售。掌柜的展开画来,一瞥之下,不由惊呼:'呀!董大师的作品,你想标多大价钱?'俞姑娘说:'不说标价,只消挂出来,董大师自会来赎回去的。'
这幅画在店堂里一挂就是半个月,半个月里不知有多少人来求购,价钱越出越高,掌柜的一概不卖。到了第十六天,来了一位中年人,掌柜的一看认识的,来人正是董其昌。
掌柜的忙迎上去说:'董先生,你终于来了,有件奇事正等你破解。'说着把董其昌引领到那幅画前,如此这般,将来龙去脉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董其昌自然一眼就瞧出这是一幅仿作,按理他是要大发雷霆的,但他按捺住了,因为他看此画的笔风笔意,和自己十分相像,几可乱真,能做到这点殊属不易,因此董其昌暗中竟有了几分赞许。董其昌想了想,问:'掌柜的,送画来的是什么样人?'当听说是个妙龄女子,他心中觉得又是一奇,于是再问:'那人可曾留下地址?'掌柜的说:'并未详说,只留下一句话来,说是可到胥口找她。'董其昌掏出一锭银两,把画买了下来。
董其昌家在松江,常到苏、杭两地走走,访友之余,便是逛画铺。今天得了这幅画,朋友也不去拜访了,雇了一条船,'咿咿呀呀'就摇往了胥口。
弃舟登岸,董其昌在码头上摊开此画,向乡人打听此地谁有这等仿画本领。乡人不约而同地说:只有俞姑娘有此能耐。董其昌便请一个乡童领路,找到了俞姑娘门上。
俞姑娘见他进门,一笑,跪拜说:'先生来了,弟子见过先生。'
董其昌扬扬手中的画,说:'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你倒好,拜起老师来了!'
俞姑娘说:'假如先生是来找我算帐的,我一番心机岂不是白费了么?先生看在我这番苦心上,就收了我这个弟子吧。'
董其昌说:'好好好,起来说话,我倒想知道,你是怎样设局的。'
从俞姑娘嘴里,董其昌知道了她最喜欢他的作品,从小刻意摹仿,越摹仿越觉得难以达到他画中的意境,所以一心想得到他的亲授。她打听到他经常来苏州,便用心仿了这么一幅画,相信他见了此画,不会漠然处之,定会给她机会,让她见面的。俞姑娘最后说道:'先生,你是大师,凡大师没有不爱才的,我好歹也算有点才,你舍得不要我这个弟子么?'
董其昌哈哈大笑:'给你说中了,舍不得,舍不得? 董其昌收下了俞姑娘这个女弟子,并且在她家里住了下来。
这一天,风和日丽,太湖上风平浪静。董其昌和俞姑娘临窗而坐,眺望湖山景色,一边喝,一边啜着酒,谈论画艺。董其昌说经过几天的观察,她确有天分,她的画风清秀,但过于柔媚,画山水气势上差了点,不妨从大处着眼、小处着手,比如这太湖处处佳景,皆可入画,她应扬长避短,自立门户,说不定若干年后,也能脱颖而出,自成一家呢。俞姑娘听得频频点头,真有'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感觉。
董其昌和俞姑娘朝夕相处三月有余。三个月后,董其昌离开了胥口。董其昌没有再来。等到董其昌又回到胥口时,他已躺在棺木中了。
据说,董其昌病重期间,忽然想起了俞姑娘,派管家到胥口来打听。管家打听到俞姑娘终生未嫁,临终前表示,自己与董先生有三个月的缘份,一生足矣!管家回到松江董宅,向董其昌说了,董其昌沉默良久,吐出了一句话:'我辜负了她,把我的墓地选在胥口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