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问世间,情为何物
无边辉煌
拖着病体、负着心灵创伤的沈寿,亲自护送十二帧屏来到了南通。更确切说,她是奔南通来了。
现在,受张謇的邀请,她是南通织绣局女子传习所的所长。这次投奔张謇,她又将姐姐鹤一及几位愿意跟随她的姐妹带到了南通,作为传习所的教师。沈寿说过,独木不成林啊!
对沈寿的到来,张謇感动不已,一个寻规蹈矩的女人,一个逆来顺受的女人,一个本份而才情横溢的女人,竟然真的愿意放弃家乡、放弃家庭来奔他,对传统伦理作出了巨大的背叛,他打心眼里敬她、爱她,自此以后,他除了为她披肝沥胆,还有什么更合适的待她的方式呢?
但作为“夫画妻绣”的长期搭档,余觉却是不会轻易放弃他既有的位置的。尽管妻子与他分道扬镳,尽管在常人眼里妻子的这次叛逆叫他脸面丢尽,但他最终考虑的是实际的利益,他讲究实用。所以,回苏州不久,他就老皮老脸地为沈寿寄来了绣稿。
说实话,这幅绣稿也确实让沈寿满意和高兴。它就是《耶稣像》。她知道,耶稣是救世主,大清灭亡了,新政她还不熟悉,国家需要拯救,家庭需要拯救,她的心灵也需要拯救。以此想来,余觉选择这么一幅绣稿其意义也是非同一般。
虽然经历了国破家散的精神打击,但艺术上沈寿依然处在创作欲望的高峰期,这幅《耶稣像》她又一次大胆创新,首先是绣法上创新,采用了虚实针和旋针绣,也就是根据人物面部受光的明暗层次与肌肤纹理运针,转折丝理,突破了传统的统一“直丝理”也就是直排线条方向的绣法;第二是色彩配置与色级处理上的创新,用色大胆、疏朗,比如耶稣的头发、胡须,采用固有色棕黄,同时用几种色线滚针绣,维妙维俏地表现了头发的质感和卷曲之势。而荆棘冠下的血渍与披肩的玫瑰红色,更是针法志异;第三是对丝光的革新,在绣制眼球时,她分别运用了稀、细、短、转几种手法,最绝的是瞳孔处留空不绣,利用底料的白色,使眼球的高光部位尤其逼真……沈寿觉得,她已经进入了一个刺绣的自由王国……
《耶稣像》刚刚绣成,正巧赶上1915年的巴拿马博览会召开,张謇毫不含糊就慷慨出资,将绣像送到了博览会。令人振奋的是,又是一举成功,获得了巴拿马博览会一等奖。不仅获奖,当场就有一位外国收藏家向博览会申请购买,他开的价是一万五千美金。
消息传到苏州,把个余觉喜疯了,他火速赶到南通,与沈寿商量卖绣一事。
谁知沈寿听说要将《耶稣像》卖掉,只冷冰冰说了一句:“亏你想得出!”余觉一听,惊讶万分:“你不卖?一万五千美金哪!”沈寿镇定地说:“我知道,一万五千美金又怎么了?我想将它留在身边收藏。”沈寿说的也是,她绣了那么多绣品,自己却至今没有收藏一件,满意的作品中,《无量寿佛》、《八仙上寿图》献给了西太后,从此陷入深宫不得见;《意大利皇后像》和《意大利皇帝像》去了外国,山重水覆再难见面;《柳燕图》当初被单大人送了宫廷中的爷们,如今在哪里也不知道;其他各式绣品就数不胜数了,它们的命运又如何呢?她亲眼看见,光绪皇帝奔驾举行的祭礼中,竟焚化了无以计数的绣服、绣冠、绣袍、绣棉褂、绣衣带、直至绣袜、绣帐,总之一年四季春夏秋冬的绣品一律付之一炬。还有大小官员们的官袍、官补子呢?逃难了,统通扔之唯恐不及,这些可都是绣娘们的心血啊!沈寿确实想留点东西下来了!
可余觉才不管这一套,他的语气很硬,很粗:“你弄刺绣这一科不就是为了营利嘛,不营利弄这老什子干什么?自我欣赏?你也太奢侈了吧?何况,这《耶稣像》也有我的一半,点子是我的,绣稿是我的,我起码有一半的支配权吧?”沈寿非常生气,便干脆道:“如果你一定要争这一半的权利,我可以作价给你,但绣像我仍要留下来。”余觉本想给沈寿个下马威的,没想她来了这么一招,倒是始料不及,于是火气冲天道:“我知道你现在靠着大老板的脚腿了,腰杆子硬了!我也不客气,你今天就将这一半美金付给我,只是一条,你今后再也别找我画什么绣稿了!”
这话太绝情了,简直还是要挟,沈寿气得两眼发黑,心一横,便回答他:“就照你说的办吧!”
余觉自己退出了这“夫画妻绣”的搭档,沈寿并不十分遗憾,多年来的锻炼,她已有能力自己画稿了。从某种角度来看,她反而获得了解脱,从今后,她可以自由创作,自由选材了!
她该独立行走了!
为了纪念这样一个特殊的转折点,沈寿决定再度创作一幅绣像。
但就像当年从绍兴回苏州后一样,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题材。 光阴荏苒,转眼就是四年过去,已经是公元1919年了。一天,张謇陪着一位客人来到传习所,这位客人是位美籍华人,他头戴礼帽,西装革履,雪白的衬衣,金色的领带,张謇介绍:“金先生是南通织绣局美国办事处的专员,趁业务需要回国,特别来看看传习所。”金先生显得很兴奋,坦率地说:“我很早就仰慕沈寿先生,如今在美国办事处,只要是沈先生亲手刺绣的作品,我一眼就能辨别出来。但我没有获得沈先生作品的奢望,只希望能到你的传习所看你一眼,就终身无憾了!”说着,从提箱中取出了一本画册来,对沈寿说:“这是目下美国市场上最精美的画册了,送给沈先生,或许可以作为画稿的启发呢!”
这果然是一本精美得无以伦比的画册,照片、用纸、色彩都是无可挑剔,尤其是照片上的人物,她更是从没见过,这些人都跟中国人不同,肤色,五官,头发,还有活动着的姿态,流露的表情和气质等等等等,总之,男人潇洒,女人漂亮,个个都让她着迷。翻来翻去,忽然翻到了一幅黑白摄影,美国女优《培克像》。此刻,女优披散着卷发半卧在草地上,她上衣半坦,酥胸裸露,脸蛋微侧,明眸下视,浑身散发着圣洁而温馨的光芒。哦,多美呵,这也是一个女人,而她的身上,只有自由,只有自在,只有自信。她在哪里?在美国。美国,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呢?有皇帝吗?好像没有。这个国家的女人都在干什么呢?唉,她不知道的东西太多太多,实在也因为它离中国太远了!但她认为,一个国家,有这样的女人就足够了,难道不是吗?这么一个浑身充满着自由、自在、自信的女人,她不就是人世间甜美的女神吗?
好几天,沈寿都沉浸在《培克像》的遐想中,这天张謇正好过来了,沈寿说:“我正想找你请教呢!我想绣这幅《培克像》,不知合适不合适?”张謇看了画册上的照片,高兴地说:“为什么不能呢?我们习惯于创作圣人像、帝后像,或者就是神佛救世主,却从没留心过世俗之人,培克作为一个美国演员,有着非常高的艺术造诣,深受美国广大观众的喜爱,如果能为绣像画廊添上这么一个人物,将是一种贡献!”
张謇的话让沈寿茅塞顿开,是啊,自学绣到今天,她的针尖还从未触及过世俗的人呢!
见沈寿这么兴奋,张謇又有话想说,可欲言又止。沈寿问:“你还想说什么呢?请告诉我。”张謇犹豫了下,婉转地说:“我只是担忧你的身体,看你近来气色不太好,我想带你去看看医生,回头再定绣像的事。”沈寿想了想说:“我会去看医生的,但最好还是先完成了这幅绣像再说。”
张謇和沈寿都明白,绣像,这又将是一个大工程,需要耗费巨大的精力,张謇的担忧就在于此;而沈寿正因为考虑到这是个需要耗费巨大精力的工程,所以她必须排除一切干扰抓紧时间将它完成。
沈寿是爱培克这么个美国女人的,她为同类有这样的女人而骄傲,而自豪,而信心百倍。她又想到了少年时的缠足,想到了婚嫁后去绍兴做媳妇的情状,想到丈夫一二再、再而三娶妾却得意而专横的脸色,想到了更多更多的女人……沈寿明白,她这辈子是见不到这个美丽女人了,那么,就让她把所有对这个女人的敬羡、尊重、向往和爱浸入她的针针线线吧!
《培克像》的绣制工作开始了,沈寿只用黑白二色,全力在明暗层次上下功夫,运针深下功力,施色唯求独到,使培克的面部“五官细逾粟粒,针针线线,插得无毫发出入之迹”。而通体画面,每一针的落点全都深藏前一丝中,千针万线不落一点针迹,把苏绣的“平、齐、细、密、和、光、顺、匀”传统特点发挥到了淋漓尽致,技巧之精,功夫之深,达到了登峰造级的程度。
几个月后,《培克像》完成了!但眼下没有什么博览会,张謇想了一番,说:“没有博览会,但可以先在我们织绣局的美国办事处展所展出。”于是,《培克像》很快就被送到了美国。
又过了大约两个月,张謇就接到了来自大洋彼岸的书信,寄信地点是“纽约第五大道中国南通织绣局驻美办事处”。张謇连忙将信打开,上面写着:“……《培克像》在本所展出,引起美国公众极大反响,有绅士及培克本人都愿意出高价购作永久纪念,培克本人开价为五千美金,苦求本所给予成全,为此特去函征询,得当与否,即请明示……”
张謇看罢信,激动无比,立刻书信一封火速寄往美国。
一个月后的一天,张謇忽然跑到女工所对沈寿说:“今天有贵宾,赶快准备一下,下午你跟我一起去码头迎候。”沈寿觉得奇怪,历来,接待贵宾都是张謇先迎接,然后再看需要安排沈寿见面。张謇的贵宾确实很多,商界的一般他不会打扰她,只有与刺绣艺术沾边的,才会让沈寿出来见个面。但不管怎样,也从不会让她跟着他去码头迎候的。何况,她的身体很差,不宜太辛苦,这个他也知道。
那么,今天来的会是哪一位贵宾呢?是因为她认识吗?还是因为别的?问张謇,张謇笑而不答。沈寿说:“你告诉我,也好让我有个充分的准备,该说什么话,行什么礼。”见沈寿一副憨态可掬的样子,张謇满心喜欢,益发要吊吊她的胃口,说:“现在又不会有什么皇帝皇后来,要行什么礼呢?”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沈寿跟随张謇的车来到了南通最大的水运码头——大达码头,这也是张謇的一个企业,当初沈寿从京城到南通,坐的也是张謇轮渡公司的江轮,沿着运河一路下来,呵真快,转眼就是几年啊!
不一会,一声悠长的鸣笛声在长江上回荡起来,一艘白色的豪华游轮朝着他们开过来,张謇兴奋地拉着沈寿来到了埠口,因为风大,又面临着宽阔的水面,沈寿不禁感到头晕,张謇的手便紧紧地拉住了她。
张謇的手是那么温暖,那么有力,那么具有安全感,她有点醉了。
闹哄哄的客流里,忽然有个人向张謇招手,沈寿一看,不就是上次那位给她送来美国画册的金先生吗!此刻的金先生虽然还是西装革履,但明显很疲劳,一付风尘扑扑的样子。金先生还没到面前,张謇已经张开了一双手臂在迎候他了。
彼此相见,激情拥抱,张謇半天没有松手,感激地拍着金先生的背:“谢谢你!太谢谢你了!”金先生推开张謇,眼睛示意一下手中拎着的箱子,催促道:“快回家吧!”张謇满意地点点头,朝沈寿笑了一笑,笑得意味深长。
这时沈寿才发现了这箱子,她的心立刻突突突狂跳起来,这个褐色的皮箱她太熟悉了,这种皮箱是张謇请箱包店定制的,专门用来盛放她的绣品,几个月前,她就是看着张謇在传习所将她的《培克像》放进这个箱子,然后派专人送往美国的,难道,难道是《培克像》回来了吗?
一行人匆匆离开码头来到车上,张謇才舒出一口气对沈寿说:“完璧归赵啊!”
沈寿的心还在乱跳,这时,坐在前面车椅上的金先生友好地将一封信交还到张謇手里,见沈寿怀有疑惑,张謇就将信给了她。
沈寿拆开信,是张謇熟悉的笔迹,书信这样写道:“……惊闻《培克像》在美展出获大成功,绅士及培克本人欲出重金购买,謇心急如火。绣像系国宝,只作展览,绝不出售,请在展期结束后,即速送回中国。见信即予回复,以免謇之心焦……”
沈寿呆了,感激的泪水滚滚而下,打湿了张謇的信纸……
青丝为绣
张謇不久请人修了一座小别墅,名叫“谦亭”,张謇对沈寿说:“这幢小别墅是供你休养的,你的身体太差了,再不能多劳累了!”
当张謇领着沈寿走近小别墅时,沈寿才发现这是一处仿苏的美丽建筑,门匾上“谦亭”两字一下将沈寿深深吸引,饱满的笔画,端秀的架子,潇潇洒洒,水气氤氲,沈寿轻声地对张謇说:“这是你的手迹呀!”张謇深情地点了点头。
此时的沈寿,已是南通绣织局的局长。但她的身体每况愈下,张謇三番五次要带她看医生,或者请医生上门来,都被沈寿拒绝了,张謇拿她也没辙,唯一的办法就是对她进行工作限制,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让她到传习所授课,更没让她上绣绷了。
南通的春天多好啊,谦亭边杨柳依依,飞鸟啁鸣。张謇这些日子诗情迸发,几乎天天作诗,他的诗情感炽烈,意境缠绵,这天他写道:
记取谦亭摄影时,柳枝宛转绾杨枝。
因风送入帘波影,为鲽为鹣哪得知。
杨枝丝短柳丝长,旋合旋开亦可伤。
要合一池烟水气,长长短短护鸳鸯。
张謇将诗送给沈寿,沈寿答道:
人言鸳鸯必双宿,我言鸳鸯尝独立。鸳鸯未必一爷娘,一娘未必同一窝,同池未必有媒妁。拍拍波面迎,唶唶矶边鸣。怡怡自有乐,昵昵自有情。东风吹浮萍,散散复聚聚。浮萍无本根,鸳鸯有处所。
又写道:
垂柳生柔荑,高高复低低。本心自有主,不随风东西。
沈寿不是文人,也从不写什么诗,没想到,她偶尔写几句,竟这么优美顺口,这诗趋近吴歌,于是也就更直白朴实。张謇看到她“本心自有主,不随风东西”两句,不禁感慨万千。他很清楚,这个女人是背叛了家庭跟着他到南通来的,虽然是他聘请来的,但世俗舆论绝对绕不了她,古往今来,男女之间一旦有什么瓜葛,之于一个男人,人家会将他看成风流;而之于一个女人,那就是堕落了。他张謇绝不允许世俗这样来看待沈寿,但舌头生在人家嘴里,容你不得。何况,他们确实是相爱了。两者比较,沈寿比他的压力更大,痛苦也就更深,而这个女人已经说出了“不随风东西”的话,她的执着让张謇感激不尽,他觉得这辈子恐怕都无以报答。
这日张謇捧着自编的《诗录》来到谦亭,他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来这里了,这是尊重沈寿的意见,沈寿对他说,要静养一段时间,除了姐姐鹤一,任什么人也不要打扰她。
这日鹤一去了传习所讲课,张謇不放心沈寿,心想一个将刺绣看作生命的人,离开绣绷是会寂寞的,他想陪陪她。于是他违反了沈寿的意见,到谦亭来了。
可是到了谦亭并不见沈寿,里里外外喊了几声都没人应,她会在哪里呢?张謇不安起来,就顾不得许多,径自上楼跑进了沈寿的卧室。
一走进沈寿的卧室,张謇大惊失色,沈寿倒伏在一个绣绷上,人事不省!扶起她一看,只见她面色腊黄,冷汗满头。张謇失魂落魄叫来家眷,将沈寿急送医院。
诊断很快出来了,这诊断犹如晴天霹雳,沈寿患的竟是“肝郁”,也就是肝硬化,并且已经到了晚期!
肝硬化,这种病别说那时候,即使是现代医学十分发达的今天,也是难有回天之力的啊!张謇怎么也不敢相信沈寿得的会是这个病,凭他粗浅的医学常识也知道,这个病并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应该有明显的演变症状,比如饮食滞少,比如肝区闷涨等等,沈寿却是从未说过半句呀!问医生,医生说:“这个病当然是由来已久了,应该早点治疗,一旦到了晚期,也就没什么灵丹妙药了,只能以保养为主,能捱多久就捱多久吧!”
沈寿已经苏醒,见自己是在医院,边上还有张謇,迷蒙地说:“我刚才好好的在苏州木渎外婆家呢,穿着外婆为我绣的蓝蜻蜓花棉袄,坐着小船在香溪里游荡呢!怎么睁开眼就在这里了呢?”张謇万箭穿心,捏着沈寿冰冷的手自责道:“你是积劳成疾,推算起来,你在北京时就已经有病,只是无人关心,你自己也不当一回事。我真是太木讷了,你生这么大病,我竟然毫无知觉!从现在开始,我真的再也不让你操心,不让你劳碌,再也不让你碰这绣绷了!”沈寿感激道:“遇着你这么一位体己的人,我这辈子也不冤枉了,自己的病自得知,我知道自己得的不会是一般的病,知道自己来日无多,所以我特别怕看医生,特别想抓紧时间赶快做几件自己想做的事。”张謇说:“你已经做了许多了不起的事,文人讲著作等身,你的绣品也足以名垂青史了,还说什么抓紧不抓紧、赶快不赶快呢?”
回家安顿好沈寿,张謇要做的一件事,就是将沈寿的绣绷收起来,他不让沈寿上绣绷,没想到沈寿背着他偷偷地在卧室里干,他再也不忍心这个女人千针万针地经受煎熬了,与一个生命比起来,再精美绝伦的绣品又算得了什么呢?
张謇转身来到了绣绷前,才看绣绷,立刻愣住了,这上面绣的,不是山水,不是人物,而是一幅墨色的字,是“谦亭”两字!这两字笔画饱满,架子端秀,潇潇洒洒,水气氤氲,这不正是自己的手迹吗?不,比自己的手迹更具血性,更富气息,这个感觉使他不由低下头去细看,这一看看得他浑身震撼,这“谦亭”两字原来竟是用乌黑的头发绣成的!
俗话说,“发肤受之父母”,从古到今,中国人对头发历来有一种神秘而深切的感情。在古代刺绣中发绣并不多见,即使有,也多半用于刺绣佛像,以消灾祈福或敬献心愿,就像和尚居士刺破舌头写“血经”这类不同寻常之举。而如果女子“断发”以“青丝”为男人作绣,这无疑是一种感情的呈献了。
张謇扶着绣绷的手颤抖了,眼泪滚滚而下,他再也遏止不住自己的感情,回到沈寿的床边,抱住她失声痛哭:“你这是拿生命作奉献啊,我再也不让你动一针一线,再也不让了!”沈寿也是泪水婆娑,却说:“我答应你不再动一针一线,但还有一件事我必须抓紧做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