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 页 公告代邮 传真速递 协会大特写 旋转舞台 江南茶话 大师访谈录 他山之石 联系我们
徐卓人:沈寿(连载八)
【发布日期:2010/11/1】【作者: 徐卓人 】【来源: 苏州市民间文艺家协会 】【阅读次数:892】【字体 】【打印 关闭窗口

 

八、愿得一人心

 

绣屏知音

 

沈寿的仿真绣《意大利皇后像》及《意大利皇帝像》不仅获得了世界级的殊荣,在这两幅精绣的创作过程中,还意外地获得了一份感情,这份感情几乎成了她的最终寄托。这样,我们不得不回过头来说一个插曲。

却说清政府在南京举办的南洋劝业会正在隆重举行,全国珍奇八宝云集于此,只见精品琳琅,人潮拥挤。清政府对这个劝业会期望值极高,希望能获得真正的国宝,以便选送来年在意大利举行的万国博览会。按照清庭惯例,这些珍宝首先由清廷的大官们审视挑选,此刻,大官们正鱼贯而入,走向一个一个摊点。

有一位官员也倘佯在人流中,他步履沉稳,气度不凡,他不慌也不忙,他就是农林工商总长张謇。

我们已经知道,张謇是个状元,还是一流的资本家,他的财力和实力堪称翘楚。但他不是世俗意义上的富翁,钱多了就要发喘,他到底是受过良好的文化熏陶的,所以乍一看,倒更显出文人气来。

张謇走着走着,忽然有一副绣屏引起了他的注意。这是一幅十二帧屏,从层色上看,有些年代了。于是他在绣屏前停下了脚步。

卖主的眼光立刻露出希望:老爷请看看,这是我家祖上留下来的,祖上曾是海州运判许氏,谁知家道中落,不得已靠出卖祖产度日。我将这十二帧屏带到劝业会上,是希望能碰到一个识货的人,可惜这一拨拨的大官见了它,个个无动于衷,真是寒心啊!如今我只好贱卖,开价二百银元,老爷你就买了去吧!卖主说着,眼圈都有点红了。

张謇心里为之一动,一幅幅观赏、鉴别,心里琢磨着:这绣屏似乎非同一般啊,难道真是海州运判许氏的遗产?这个海州运判他知道,是个巨富,这样的人家出手的东西决不会是平常货,今天这些大官们见了它无动于衷,究竟是因为见识的宝物实在太多麻木了呢,还是这十二帧屏根本就算不得宝物?

张謇虽然学富五车,也见多识广,还是个古董商,但对刺绣却有点迷信沈寿,沈寿不仅技艺精绝,更有非凡的内涵,这种内涵不在一般的估量之中,尤其是《意大利皇后像》和《意大利皇帝像》完成后,张謇对沈寿更是刮目相看了。现在,她的那两幅精绣正轰动着整个劝业会,他有种预感,选送意大利万国博览会,是一定会成功的,至于成功的程度,他目前无法预测,但凭他的阅历判定,其结果一定在最好的一档里面。唉,不知为什么,近来看沈寿的作品,总有种欲言难语的感情,这个女人对他而言,是既敬畏又让他心仪,既爱怜又有点陌生的。此刻,她迫切希望能让她来鉴别一下。

正思忖着,沈寿就过来了。今天的沈寿身穿一袭深色套装,面额白净,体态优雅,乌黑的发髻垂在脑后,沉稳而高洁。她将摊点一个个看过来,看到了这幅绣屏,美丽的眼睛突然一亮,脱口了一声。张謇的心咚的一跳:夫人,你看到了什么?沈寿呆呆地站在绣屏前,凝神憋气,针针线线地看过来,看过去,看过去,又看过来,接着,她两颊生起红晕,双目熠熠生光,喃喃道:我是看到了露香园的顾绣真迹啊!张謇也激动起来:我不敢这么说,可它确实透着一股非凡之气啊!沈寿又将绣屏仔细看了一遍,不禁思绪翩翩:我自幼学绣,学的就是顾绣,民间都打顾绣的牌子,可真正的顾绣却极其难得,我少年时曾经寻觅过顾绣的踪迹,却只从一个小庵里看到了它的传人凝香夫人的一幅绣品,但凝香夫人向我描述过一幅遗失的顾绣,以及这幅顾绣的构图、色彩和针法……

这幅绣屏,人物的衣服、白马身体及树杆用的是易于调色的擞和针,而衣纹用的是套针,马的鬃毛及马头上的红球的绒感用是灵活多变的施针,树枝、柳叶用的是精细的齐针,轻柔的水波用的是淡淡的接针,而山形用的是粗犷的滚针,同时在针意不到之处,用笔接色,所以才这样浑然一体,气韵生动……

这不正是凝香夫人描述的声音吗?沈寿完全沉浸在巨大的幸福中了,眼眶顿时湿润起来,颤颤地说:我寻觅了多少年,做过多少梦,没想到,今天终于看见它了!张謇也兴奋无比,说:想不到你今天也在刺绣大师行列了!沈寿听了,连连摇头:张大人,你说错了,常常有人将我的绣品与露香园的顾绣相提并论,这真是叫我连听都不敢听见,可以说,我哪怕再学20年,也不敢望其项背啊!

沈寿这么说,张謇越发觉得这个女人的可敬可爱。露香园这幅沦落了数百年的精品,因为沈寿的独具真鉴而重见天日,张謇为之感激,其实,与其说他张謇酷爱珍宝,不如说爱的实在是制作了这些珍宝的才能啊!想到此,他不禁长叹一声:世上卓异的瑰宝,沦落而无人发现,实在是上天拉住了它,要让它遇上知音啊!
沈寿激动得只会说是啊是啊了,嘴巴笨拙得让她自己都感到害羞。

绣屏的卖主刚刚还开价二百银元,并苦苦哀求呢,这会见这两人爱不释手,便趁势改口:三百银元,一分不能少。沈寿稍稍惊讶了一下,三百银元不是个小数字,可按这十二帧屏的价值,又何止三百银元!

张謇也不压价,很爽快就说买下这十二帧屏。

可劝业会回来,沈寿却怎么也安不下心来了,十二帧屏选送意大利博览会好是好,可山高水长,谁知道会出现什么意外?一旦出现意外,顾绣也许就绝迹了;或者,它被哪个国家的行家看中了,买了去,那么,中国的绣娘也将永远看不见它了。想到这些,沈寿就益发不放心起来。还是去找张大人说说吧,跟他说说自己的想法,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办法。

到了张謇那里,还没进门,就听见了单大人的声音,单大人作为农工商部的要员,也是此次劝业会的负责人之一,此刻,单大人似乎正和张謇过不去,声音大大的:张大人,我知道你深爱古董,也在南通造着个大大的博物苑等待着珍品去填,但你知道,清廷是有规矩的,劝业会上的珍品首先得满足选送万国博览会,如果你我都将看中的珍品收购了自用,那还拿什么珍品来选送博览会?你我都是朝廷命官,可不能这样拆台脚呀!

沈寿一听,暗中欢喜,悬在半空的心顿时也就落了地,张大人买下这十二帧屏原来不是为选送万国博览会的,这么说,这珍宝就不会流到外国去了。她对张謇虽然还只是好感,没有更深入的了解,但不知怎么就觉得他给人一种安全感。可如今单大人插出一脚来,还搬出了清廷规矩,不知还能不能保住这十二帧屏呀!

果然,张謇说话了,张謇很坦然,话也极温和,他说:单大人,你的一番敬业心我是明白的,我也反复想过,应该如何处理这十二帧屏。按理,它是国宝,是绝世的传统工艺品,完全应该选送万国博览会。但我也仔细研究过了,这样的作品该不该选送?它的入围概率又有多高?我私人将它买下的原因有四:首先,这是中国刺绣的经典,代表着中国刺绣工艺的极品,但它同时又是传统工艺的绝版,就是说,一旦脱手,就永远没有了;第二,它毕竟是三四百年的东西了,无论从构思还是创意,与这个时代已经相距很远,作为经典收藏以致供后人研习是合适的,作为展品参选,却未必能获得成功,这是定位问题;第三,这十二帧屏因为年代的悠久,已经十分脆弱,很有可能在路途颠波中破损。怀着渺茫的入选希望,却冒着破损的危险,这个冒险太没价值了;第四,作为刺绣工艺,我们此次已经有精品出现,就是《意大利皇后像》和《意大利皇帝像》两幅,你都已经看到了,可以说,这两幅精绣入围的可能性非常大,得奖率远远高出于这十二帧屏,也就是说,没有必要拿自己的同类珍品去垫自己的底,这种无效劳动毫无意义,也狼藉了这传世之宝……

一番话,说得单大人也不由得频频点头:张大人,你这么一说,我倒也领悟了,为了保护中国刺绣,可谓有理有利又要有节啊!

沈寿是多么激动,对张謇又是多么敬佩,敬佩他从容善辩的口才,敬佩他独到非凡的见解,更敬佩他对国家利益的仗义胸怀。一句话,沈寿是被深深折服了,哦,不仅仅是折服,简直是崇拜,还不仅仅是崇拜,是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奔放了出来,这是怎样的一种情愫呢?

一定要说清楚它,那么,有两个字可以表达,就是知音。张謇说的一切,正是她沈寿说不出来的一切;张謇考虑的一切,正是她想考虑却缺乏考虑能力的一切,呵,张大人,此刻你可知道门外有个女子对你产生了何等样的情怀吗?

令沈寿做梦都想不到的是,次日张謇忽然请人将十二帧屏送到她的绣室来了!沈寿顿时手足无措,语无论次,结结巴巴对张謇说:不能……万万不能,我……我怎敢让这绝世珍品摆放在这里呢……张謇微笑着说:你这里是宫廷绣工科,摆这东西应该是最合适的,可以常看常新。如果有一天你说,这东西不必再放在这里了,我再运回南通博物苑也不迟呀!

沈寿再也无话了,只有眼泪扑簌簌掉下来。张謇见了,好生爱怜,心里说:这样的女人,如果没有知她懂她怜她惜她的人来好好爱她,与这十二帧屏的处境又有什么两样呢?

而沈寿呢?活了这四十多岁,似乎是第一次产生了某种冲动,这种冲动使她耳热心跳,浑身发热,就在这一刹那,她猛然发现自己原来也是个激情的人。这么多年来,似乎只有绣绷能让她钟情,让她倾心,至于感情生活,可说是微波不兴,死水一潭。而今,被谁搅动了一江春水?这一搅动,她就难以左右自己了。她满含泪花,看了张謇好一会,才说出了一句话:谢谢你!

俗话说,爱情是碰撞出来的火花。这十二帧屏就是沈寿和张謇的碰撞点,因为这一碰撞,彼此间昔日的敬畏变成了崇拜,昔日的尊重变成了爱。这夜,沈寿无眠,她在十二帧屏边坐了整整半夜。鸡叫头遍时,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起身拉开梳装台的抽屉,拿出一幅白缎,那是一幅两尺见方的白缎,上面写着两行字:独行独坐独绣独酬还独卧;自伤自怜自力自怨复自哀。

这是她自己为自己提写的对联,是她真实的生活写照,她从不轻易流露什么情感,但她毕竟是一个活着的、才四十出头的女人啊,她有许多需要,但谁给她呢?她不说,但不等于就没有,于是她终于在某一天写出了这么两句话来。

而现在,她觉得这两句话或许要改动了,这两句话真的会改动吗?

皇朝崩溃的时刻

这个初冬似乎分外寒冷,溯风夹着飞雪朝着窗缝直钻进来,尽管屋中生着火炉,却依然挡不住逼人的寒气。

这日天还没全亮,一阵异常的杂沓声打破了街道的沉寂,绣工科的绣娘们纷纷被惊醒,姐姐鹤一从门缝里望出去,立刻大惊失色,过来喊沈寿。

沈寿也早被这异常的声音吓醒,她不敢开门,凑着门缝朝外望,只见风雪之中,满载着女人、物件的车辆正在清廷官员的看押下,颠簸着滚滚而过。这时,只见一个穿蟒袍的官员指挥着一辆车子艰难地从门前过来,从他胸前官补子上的仙鹤可以看出,这是个一品文官。也许风雪太大,他的蟒袍被吹得七歪八扯,下摆拖进了泥水里,将他弄得寸步难行。这时,他指挥的车上忽然露出个女人的脸来,尖声叫着:你看你,官补子还舍不得撕掉!你这样人家一看就知道你是个朝廷命官,你还要命不要!女人说罢就将头缩进了车里。那官员似乎犹豫了片刻,立刻伸出大手,狠命地扯向胸前的官补子,只听的一声,官补子连同锦缎被生生地撕了下来,又被随手扔在了脚下的泥水里。这时沈寿才发现,所有过往车辆上的男人女人,一律穿着普通百姓的衣服,而他们许多人,都似曾相识,啊,他们不都是朝廷的官员和他们的家眷吗?!

沈寿震惊了,这些文臣武将都怎么了?他们为什么要逃?逃到哪里去呢?

这时,余觉进来了,只见他脸如土灰,话音慌张颤抖:天塌了,天塌了,我刚从农工商部打听到,清廷倒塌了,皇上已经丢弃了文武百官,自顾逃命去了,清廷的大部分机构已经解散,包括绣工科,喏,这是我从部里领到的最后一千两银子,是绣工科全体员工的遣散费……

真是晴天霹雳,沈寿顿时脸色发白,瘦弱的身体摇摇晃晃难以支持。天啊,天真的塌下来了吗?怎么这么快?怎么一点预兆都没有呢?这是在做梦还是真的?

天果真塌了,正在沈寿的艺术登峰造极、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跨塌了!皇帝被推翻了,龙袍就不用绣了;文武百官都消失了,官补子也不用绣了;还有那些贵族太太小姐的绣衣绣赏,也一律换上了粗陋的平民衣服,龙袍、官补子、绣花衣,都是绣了数千年的传统绣品,现在都不需要了。庇护过她的帝国灭亡了,宠爱过她的王朝也消失了,她逃到哪里去呢?哪里又是她安身立命之处呢?

余觉垂着头站在那里闷声了好一会,才沮丧地说:看来京城是不能呆了,我们不妨回苏州老家,开个绣馆支撑门面。

看来,也只有这条路了,不论怎么说,苏州远离皇城,官袍官服虽也不会再有,但那个锦秀之地总还有人穿绣花的衣服吧?

姐姐鹤一一直在边上安慰着罗氏,当年说出苏绣神童的罗氏已经60多岁了,沈寿进京时,将苏州织造局的几个前辈也带进了京城,沈寿这是知恩图报啊!罗氏这时也赞成回苏州,她说:我们都是苏州人,迟早也要叶落归根的,我们几个老姐妹与你们几个小姐妹多少年了,这辈子就团在一起吧!

沈寿感激万分,含着泪点着头。

谁知准备工作刚刚开始,又一个闷雷打到了沈寿头上,统计人数时,家庭成员中忽然多出了两个女人来,这两个女人竟然都是余觉的小妾!

余觉什么时候娶的两房小妾?沈寿全然不知,她整日忙于绣工科,虽然常常会听到有关余觉的桃色新闻,但总以为他已有那年绍兴的教训,如今胡闹胡闹罢了,没想到他早正儿巴经地命名了大房二房三房了!

此刻,这两个小妾已整装待发,她们一左一右站在余觉的旁边,就看着沈寿表态了。

沈寿的脸先是发烫,紧接着发冷,不,是浑身都在冷,这太意外了,太不可思议了!她美丽的大眼此刻噙满泪水,想问余觉,你怎么招呼都不打一个?可嘴巴里怎么都说不出话来。余觉却抢先说了:你看你看,女人就是这样,动不动就眼泪叭嗒叭嗒的,都什么时候了嘛,还忙着争风吃醋!

听余觉这么说,沈寿的怨恨腾地升了起来,抖抖地说:亏你做得出!余觉把头一撇,带点油腔问:你是逼我说呀?那我就只好说了。说实话,你整天像个绣花机器,夜夜叫我独守空房,我怀疑你是性冷淡了,可我又是活奔乱跳大男人一个,你说憋得住憋不住嘛!

沈寿脑袋里轰的一声,只觉得眼前金星直冒,金星里,她看到她的尊严被一双沾满了粪迹的脚一下践踏在地,使她的人格受着比赤裸着在光天化日之下示众更大的伤害,太无耻,太无耻了,这世界上幸亏还有无耻两字!可无耻过后,她又怎么样?又怎么样呢?她的心被撕碎了,伤口还撒上了盐。无尽的羞忿像烈焰一样将她浑身烧得冒烟。忽然,她胸口一阵紧堵,嗓口热辣辣的发烫,的一声就喷出一口鲜血,鹤一吓坏了,哭着骂余觉:你真不要脸,你说的是人话吗?!要紧与几个绣娘七手八脚将沈寿弄进卧室,余觉却在外面高声指挥起来:都什么时候了,现在是逃命要紧,快快一起动手,要去苏州的,立即跟我装货!

于是,绣工科也乱起来,装箱的装箱,搬物件的搬物件,喊车的喊车,就像强盗行抢一样。

余觉再次跑进沈寿的绣室来,这次他是准备来搬那十二帧屏的。他在地上铺开了一块巨大的纱毯,将十二帧屏折好,放上纱毯,他小心翼翼,不敢粗鲁,需知道,这可是价值连城的珍宝啊!

可沈寿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此刻的沈寿脸色死白,表情严肃,声不高,却很决断:这十二帧屏你不能搬!余觉吃了一惊:这是稀世珍宝,当然该运回苏州,为什么不能搬?沈寿说:这不是你的东西。余觉跳起来:怎么不是我的东西?我们是夫妻,你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这绣工科都是我们开创的,哪件东西不是我们的?沈寿说:这十二帧屏不是我的,更不是你的……余觉的脸膛煞时变得通红:啊,我知道了,你说它是属于那个人的,是不是?是他出钱买的是不是?他出钱,可他早赠送给你了,就是你的!沈寿斩钉截铁说:是国家的。余觉哈哈大笑起来:说得好听,国家的,你看看,如今大清都崩溃了,你还做它的奴才为它效忠?!

正在这时,张謇忽然来了。张謇显然也已经整好了行装,俨然一个商人模样,他匆匆进来见到沈寿便问:你们准备往哪去?沈寿神情痴呆,闭口不语。张謇一看余觉的神情及躺在地上纱毯中的十二帧屏,似乎明白了什么,劝慰沈寿道:大清灭亡了,要紧的是保存艺术的实力,如果你觉得可以,我邀请你和你的家眷跟我去南通,在那里重新办起绣工科,这样,既可以保持艺术不灭,又可以解决生活的来源。

沈寿泪水模糊地望了张謇一眼,正想说什么,余觉直倔倔地插了嘴:办绣工科,何必一定要到你南通?让你摘桃子吗?我不会去,我的家眷也不会去!

这话让张謇万分尴尬,他沉思了会,依然和善地对沈寿说:白手起家太艰难,而南通有较好的背景和氛围,你再考虑一下吧。

还考虑什么呢?她能回苏州吗?跟着这个丈夫回苏州?带着这二妾、三妾回苏州?纵然回了苏州,开了绣馆,就为养家活口吗?

沈寿颤栗了,她害怕,忽然害怕回苏州了。难道还指望与丈夫做个夫画妻绣的搭档吗?还希望在这样一个家庭环境中、这样一种氛围下去追求她艺术的理想吗?

呵,什么都不用再想,不用再犹豫,也容不得你犹豫了!

她蹲下了身子,抚摸了十二帧屏,然后站起来对鹤一说:快让人来把这十二帧屏包装起来,我要亲自将它护送到南通!

 
版权所有:苏州市民间文艺家协会 技术支持:苏州普络信息技术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