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 录
一、谁家春燕啄春泥 周岁抓周 蓝蜻蜓
二、小荷才露尖尖角 苏绣神童 草庵觅师
三、闺中少妇不知愁 一见钟情 姻缘难逃
四、雨色万峰来 女人啊女人 凤凰涅槃
五、列长空数行新雁 燕归来 意外之喜
六、春风得意马蹄疾 成名作 一鸣惊人
七、赤橙黄绿青蓝紫 东渡之旅 世界卓绝大奖
八、愿得一人心 绣屏知音 皇朝崩溃的时刻
九、问世间,情为何物 无边辉煌 青丝为绣
十、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雪宦绣谱 薄命为蚕茧
一、谁家春燕啄春泥
周岁抓周
转眼就是1875年的10月4日,苏州城阊门海宏坊沈椿家里一片热闹,因为他的小女儿周岁了,按传统习俗,一家人要为这个孩子过周岁。
这个孩子取名叫云芝,据说一年前她出生的那天,沈椿家的庭院中恰巧出现了祥云,那云彩形状像灵芝,却洁白发亮,飘逸而端庄,做父亲的灵感一来,就将这个女儿取名云芝。
论算起来,云芝已是沈椿夫妇的第五个孩子了,可惜长子和次女都已经夭折,只剩一女一子,而偏偏大女儿鹤一小时候出天花,病愈后留下了一脸的麻子,一个本该标致的姑娘从此与美丽绝缘,所以云芝的到来为沈家增添了另一层的喜悦,更何况沈椿夫妇年纪也已经不轻,这个女儿也该是沈椿夫妇的最后一个孩子了,拿木渎地方话说,是属于“老末拖”了。因此父母亲此刻的心情可想而知。
亲亲眷眷都带着礼物来庆贺,红红绿绿,花团锦簇,最令人眩目的,是各色的绣品,你看,黑缎绣花小围兜,白绣童帽,橙黄色绣虎头鞋,蓝缎绣马夹背心等等等等,真是五彩缤纷,美不胜收。母亲宋氏抱着云芝,直看得眼花潦乱。其实宋氏原本就是个绣娘,年轻时的手段也是几十里闻名的,她那时的一帮小姐妹如今虽都成了婶婶辈,但出色的刺绣技艺依然不改当年,今天说是来庆贺沈家小囡过周岁,那形势倒有点像绣品大比武,婶婶们一个都不肯示弱。
云芝的外婆也赶来了,外婆家住木渎,一个与苏州古城同年的古镇,2500年前吴王就在木渎灵岩山上建馆娃宫,源源不断运来的木头堵塞了河道,“积木塞渎”,这个古镇从此就被叫做木渎镇了。木渎古镇与苏州古城一样,刺绣工艺是一道美丽的风景,其水平绝对不压于苏州古城,你看,外婆一亮出她带来的礼物就把大伙儿镇住了。
这是一件绣着花鸟、蝴蝶、八仙法器的大红缎女童袍,鲜艳明丽的红缎底上散布着桃花、杏花,外婆自豪地将童袍一抖,立刻引来一片惊叹之声:太漂亮了!快快,给小囡披起来!披起来!
这边正热闹呢,有一个人却躲在一角闷不出声,她就是云芝的姐姐沈鹤一。刚刚已经说过,鹤一自小因出天花,落得了一脸麻子,可以想象,一个豆蔻少女布着一脸麻子是个什么样子,在鹤一的记忆里,长到十来岁,除了每天端着个绣绷,还从未在任何热闹的场面露过脸,这些大大小小的喜事对她来说,都是避之尤恐不及。她甚至觉得还对不起自己父母,因为她给父母带来的只是忧伤和叹息。现在好了,有个妹妹来弥补,是妹妹给一家带来了欢乐,现在她看着妹妹被众星捧月似的,心里又是幸福又是羡慕,但依然不可能出头露面,所以只能躲在一边悄悄分享妹妹的幸福。
这时,云芝的父亲沈椿从书房里出来了,沈椿的手里端着一个五彩斑斓的盘子,外婆一见就开心道:“哟,你的规矩好大,还要抓周呢!”沈椿笑笑说:“我想看看‘老末拖’将来会干些什么。”
抓周是苏州民间一个习俗,小孩过周岁时,父母亲端个盘子放几样东西在里面,让小孩抓,先抓到哪个,便可预测孩子将来的去向。可沈家此前的四个孩子一个都没抓过周,外婆知道,自己的女婿已经是个不抱任何希望的人了。可这女婿原来也是浙江一名盐官,不大不小的官呢,但他酷爱的却是文物收藏,几乎把精力全都放在这个爱好上面。也许他对官场太不在意了,根本就没将它当做生意经来苦心经营,所以一不小心就把官丢了。不过,丢官回家,捡起自己心爱的行当,开个古董店,倒也看他其乐无穷,活得十分悠闲自得。他信奉任其自然,所以从不让他的孩子抓什么周。可外婆有所不知,这个女婿心里还是有一个不死的角落,拿现在的话说,毕竟是壮志未酬,所以到了这最后一个小囡,他忽然心血来潮,想试试孩子未来的去向。
五彩盘子里装着钗簪环饰,脂粉口红,这是沈椿从妻子宋氏的梳妆台上拿来的,还有从自己书房里取来的笔墨书画之类。盘子送到了云芝的面前,她晶莹透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就盯住了这个盘子,钗簪碧绿,环饰锃亮,可云芝居然若视无睹,眼光一闪,小手伸过去,一把抓住的竟是那杆黑秃秃的毛笔!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这小囡,又不是男孩,怎么抓了这个东西!
沈椿心里又喜又懊丧,喜的是自己的孩子看来果然有出息,懊丧的是,他向盘中放东西时,似乎忘记了这是个女孩!如果是男孩,这一把周抓得肯定皆大欢喜,它预示着孩子将读书翻身,得中状元也未尝可知,而现在,只剩了尴尬,因为女孩子读书读得再多,冲其量做个女才子而已。而姑苏城里的女才子,他沈椿见得多了,她们虽然学识丰富却也无处去用,几乎都被淹没在闺阁深院,只能感时伤怀,睹物伤情,哀哀怨怨一辈子,还不如一个村姑,与天地草木为伴,嫁个丈夫男耕女织倒也别有一番乐趣。唉,难道我也要让自己的女儿做个怨妇吗?沈椿的心里一阵刺痛,伸手就将孩子手中的毛笔夺了过来。
这时外婆说话了:“乖囡,你这么漂亮,应该拿粉盒呀!”就把粉盒往云芝的手里送。一边还说:“在明朝,苏州城里出了一个周皇后,就是长得漂亮……对了,我刚才看见,小囡好像是先拿粉盒,手太小拿不住,才拿了毛笔的。”
外婆的话音刚落,宋氏就叹息了,说:“做皇后也不见得好,从古到今轮得上做皇后的,苏州城的女人里也就是周皇后一个,可她的命运又怎样呢?听说李自成攻城的时候,她还想说服自己的父亲、兄弟拿出贪污的钱来犒赏守城的士兵,可大势所趋,来不及了,后来还是一根绳子吊死了,比崇祯死得还早,我的囡,可千万别做什么妃子皇后……”
彩盘依然端在云芝的面前,可这孩子再也不去彩盘里摸什么东西。忽然,她的眼睛停在了远处的一角,那里,是姐姐鹤一,虽然那角落有点暗,但云芝却把姐姐看得清清楚楚;鹤一呢,不便出来凑热闹,却一直偷看着妹妹直乐,现在见妹妹发现了她,便暗里逗她,云芝于是手舞足蹈要扑过去,宋氏差点抱不住她了,便急呼云芝快快去彩盒里抓周,此刻的云芝哪还有心思去抓周,挥动小手朝彩盘里哗哗一撸,张开小嘴就哇哇大哭起来。
众人顿时手忙脚乱,宋氏一个劲哄着,颠着,云芝却越哭越凶,身子拗来拗去就是不听使唤。宋氏有点不耐烦了,张口唬她:“再哭再哭,就不要你了!”外婆心疼,嘴里啧啧着:“这囡,不要抓周就不抓,她要姐姐啊,就让鹤一来抱抱她吧!”
鹤一听说让她抱妹妹,连蹦带跳地过来,一把就将妹妹抱了过去。说也奇怪,云芝被鹤一抱了,马上就不哭了,不仅不哭,竟还破涕为笑,为啥?鹤一的一只手里正拿着个绣绷呢!云芝伸出肉滋滋的小手拿过鹤一手中的绣绷,双眼盯着绣绷就出了神。
这是一个圆圆的小绣绷,是专供姑娘们练习刺绣用的,上面已经让鹤一绣了一只燕子,燕子的背黑黑的,肚白白的,剪刀似的尾巴,还有黄橙橙的喙,云芝探出个指头,在燕子的喙上划拉过来,又划拉过去,半天里不说一句话。鹤一忽然发现什么似的叫起来:“看来妹妹也要做绣娘了,她这抓周抓的是绣绷呀!”
一听这话,宋氏很不开心,埋怨鹤一:“这时候你来添什么乱,我看见是你将绣绷塞给她的!”鹤一辩解道:“不,是妹妹自己抓的!她那么哭,就是要我的绣绷呀!”外婆过来打圆场:“抓就抓吧,针头线脑本就是女孩家的事啊!”
这一切沈椿都看在眼里,他呆呆的,刚才一时半刻的喜悦早已烟消云散,看来,这“老末拖”最大的出息也只能做个绣娘了!是啊,今生今世,女孩家又能做什么呢?想到这,不禁叹息:“就算她抓了吧,女孩家嘛,还能做什么?”话音刚落,鹤一反驳起来,她的嗓子脆生生的:“爸,你说得不对,女孩家做绣娘可是件大事呢,你想想吧,少了这些绣娘们,皇帝大官们就没衣服穿了,大官小官也没法分了!”
一句话,竟将大家怔住了,是呀,如今皇帝穿的龙袍,大官们穿的官袍,还有文武百官的官补子,不都是绣娘们一针针一线线绣出来的吗?呀,还真的少不了她们呀!
蓝蜻蜓
云芝6岁了。
童年的云芝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木渎镇外婆的家,她与姐姐结成伴,到外婆家总是一玩就是一整天。
外婆的家在木渎镇最繁华的山塘街上。苏州有条著名的街是虎丘七里山塘,木渎则有条二里山塘,木渎山塘街虽短,其繁华却可与苏州山塘街媲美。你看,粉墙黛瓦,小桥流水,小河里船儿穿梭,街道上店铺林立,看看河里,粮船、货船、客船、官船悠悠摇摇;走走街上,米行、绸庄、钱庄、京广杂货店热热闹闹。商人往来,读书人访客,每天都像过节。
但云芝喜欢安静,而外婆的家就是最安静的,因为外婆的家是个绣坊,只要一踏进外婆家的门槛,就像到了另一个世界。宽敞的厅堂里陈列着各式刺绣展品,来这里的顾客都是轻言慢语;走过厅堂,是一个小院,小院里桃李浓绿,青草茵茵;粉墙黛瓦处,就是绣坊,那里摆着一个个绣绷,姑姑姐姐们静静地坐在绣绷前,白净的指尖上是细细的针线,细细的针线一点一穿,就会穿出花朵,穿出蝴蝶,穿出云彩,穿出美女来。云芝常常不声不响站在姑姑姐姐们的边上看着,一看就是大半天。
这天姐妹俩到了外婆家,见外婆正在折叠一条大红的鸳鸯锦绣锻被,外婆说:“囡们,今天我们去采香泾,我的过房女儿出嫁了,我们去喝喜酒。”鹤一一听,高兴得跳起来,对云芝说:“采香泾!妹妹你可知道,这采香泾是什么地方吗?它呀,是当年苏州的吴王夫差为美女西施姐姐种植花草的地方。吴王在灵岩山上建了一座美丽的行宫,叫馆娃宫,那里住着吴王的众多美女,包括那个美貌闻名的西施姐姐。吴王要西施姐姐高兴,就在太湖边的香山上种了成片的香花香草。可西施姐姐采摘不便,吴王就站在灵岩山上,向香山方向射了一箭,然后让人依着箭头飞行的方向开挖了一条小河,从此,西施姐姐上香山采摘花草就水上去水上回,要多方便有多方便了。”
云芝听了,万分神奇,就对姐姐说:“那我们快快去采香泾吧!”姐姐却说:“还得准备准备呢!”说罢,拉起云芝踢踢沓沓沿着门前的小河就往市河中心的斜桥飞奔。来到斜桥边,就往石阶下走。姐姐要干什么?原来是拉着她去河里洗脸。鹤一下到河边,便让云芝低下头,掬起一把溪水往她脸上抹,一边抹,一边说:“妹妹你又知道这条小河为什么叫香溪吗?告诉你,这香溪也是从灵岩山上流下来的,刚刚给你讲过了,那馆娃宫里美女如云,她们常常成群结队在灵岩山的溪流边洗妆,脂粉、香水洗落在水里,就成了一条香溪,香溪一路流下来,就把木渎市河熏香了……”说到这,鹤一把嘴巴凑到了云芝的耳边来:“妹妹你知道吗?这香溪水洗脸会让姑娘漂亮呢!”说着,便更起劲:“妹妹你快快长大吧,你长得这么漂亮,一定能嫁个如意郎君,也好出了姐姐这口恶气!”
云芝似懂非懂,说:“姐姐绣的花这么好,如意郎君不欢喜吗?”鹤一鼻根一酸,说:“妹妹你也看到了,到家里来相亲的男人,要么缺胳膊,要么短腿,没一个周全的,姐姐这辈子算是完了。”说罢,发狠似的捧起一把又一把的香溪水,朝自己的脸上抹去,云芝的心里像被小虫咬着,她发现,此刻的姐姐洗得用力极了,一遍又一遍的,话也不说,头也不回,她想,如果香溪水能把姐姐脸上的麻子洗去了该多好呀!香溪香溪你快快流吧,让我的姐姐与西施姐姐一样漂亮!哦,西施姐姐在哪里呢?西施姐姐你多洒些脂粉在河里吧!
这么想着,河面上忽然响起了外婆的声音:“这两个孩子,知道你们一定在这里呢,快上船吧!”说着话,小船靠岸,姐妹俩被外婆拉上了船。
这一路怎么到的采香泾云芝全然不觉,她一直沉浸在姐姐香溪洗脸这一幕里,直到到了那个女孩的婚礼场面,才恍惚从梦中醒来。
眼前的婚礼场面对云芝来说只是一个五彩缤纷的概念,喏,女宾们争奇斗艳的绣花衣裙,新房里的绣花帐幔、绣花被褥、绣花枕头,哦,这些该就是采香泾的花草编织出来的吧? 想起采香泾,云芝就按捺不住了,两腿不由自主就从这热闹堆里拔出来。
现在,云芝已经站在这采香泾小河边了,外婆说河道是按吴王箭矢的方向开挖的,果然笔直笔直,此刻的河水正被太阳光照耀着,清冽干净得像一条闪亮的光带,水面上有雾气飘逸,而小河两旁,是碧沉沉的田野。啊,这田野地头,星星点点五颜六色的是什么?云芝撒开两腿,朝这星星点点奔去。
啊,这里一定就是采香泾了,就是这个奇花异草的世界了!那么多的香花香草,粉红的,紫色的,绿蓝的,蜜黄的,从没见过,更叫不上名来。外婆说过,采香泾的花草是几千年前的吴王种下的,几千年是多久呀?该是老爷爷的老爷爷,老奶奶的老奶奶吧?云芝搞不懂,她只看到,满世界的花草是那么的鲜嫩,那么的艳丽,他们被阳光照着,让风吹着,于是微微摆动,仿佛与你说着话,点着头。咦,花草丛中还有什么东西在跳舞?是粉蝶,扑扑闪闪飞来飞去;是蚱蜢,蹬着长腿扑来扑去;还有挂在细丝上的蜘蛛,坠着圆圆的肚子荡来荡去;还有蚂蚁,苏州家门口见得到的蚂蚁,在这里却换了样子,苏州家门口的蚂蚁永远急急忙忙的,而在这里,它们好像不是为了觅食,只是在花丛里爬来爬去,像在山塘街上轧闹猛似的,还一会儿用手洗脸,一会儿挖耳朵。云芝挡不住诱惑,便伸出手去抚摸那些花草,她多么想让蝴蝶蚱蜢蜘蛛蚂蚁什么的爬上她的手心里来,让她的手心也变成一朵花呀!
忽然,眼前轻轻一掠,什么东西扑进了她的怀里,云芝低头细看,呀,这是什么?是蜻蜓吗?蜻蜓她见过,苏州家里摆在天井里的荷花缸里常常有蜻蜓飞过来,不过,那都是些黄头黄身黄尾巴的家伙,姐姐说过,那叫虎头蜓,飞起来嗡嗡嗡的,仿佛要啄人的样子。而眼前这东西,也算是蜻蜓吗?身子好像与自己的头发一样细,一样软,翅膀是透明的,蓝莹莹的,记得姐姐有一次绣的一只小鸟头顶上的几根绒毛就是这样的蓝。啊,它一定是蜻蜓,是一只最最美丽的蓝蜻蜓!蓝蜻蜓你不要走,就停留在我的花棉袄上吧!云芝陶醉了,大气不敢出,她怕自己身子只要一动,这蓝蜻蜓就会飞走。这蓝蜻蜓也似乎通灵性,居然真的不走了,停在花棉袄上歇息了。
站立了很久,两腿直发酸,云芝于是轻轻的坐下来,她动作很慢很慢,慢得似乎察觉不到在往下坐。坐下来,觉得还不够,干脆就躺下吧,于是又缓慢地往下躺,躺在了花草丛中。
很快,云芝就睡着了,她做了一个梦,梦中,那蓝蜻蜓张开了细得看不见的嘴,用轻得听不见的声音对她说着话:你的花棉袄多美呀,这荷叶上还有露水呢!云芝说:这荷叶是姐姐绣的,如果你觉得好,就停留在荷叶上不要飞吧。蓝蜻蜓说:我愿意。云芝说:那么如果我回家去,你也跟我回去吗?蓝蜻蜓说:是的,我要跟你回去,作你的伴。
正甜蜜间,忽然有一串喊声惊醒了云芝,是姐姐!此刻姐姐已经站在她的面前,气喘吁吁的:“原来你在这里呀!吓死我了,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还睡在地上,如果让蚂蚁扛走了怎么办?”姐姐的话音又尖又亮,姐姐是生气了,一生气,她脸上的麻子就越发明显。云芝感到害怕,又不敢起来,生怕身子一动,就吓跑了那个蓝蜻蜓。姐姐就更生气了:“你怎么赖在地上不起来呀?”云芝看看赖不过,便拗起身望自己怀中一看,那蓝蜻蜓早飞走了!”
重新回到那个结婚场面,新娘子已经被迎亲的船娶走了,鹤一没看到迎亲的过程遗憾得要命,可看见妹妹一脸犯错误的样子,也就不忍心再去说她。
可云芝却不再说话,不仅不说话,中午连饭也吃不下,等下午回木渎,一路上云芝依然心事重重,到了外婆家,还是没一句话。鹤一仍以为是自己上午态度不好的缘故,反过来向妹妹道歉:“妹妹你这么小,我是怕你出事。”不料这一说反把云芝弄哭了,害得鹤一不知怎么才好。外婆心疼了,将云芝揽在怀里,问:“是姐姐不好?”云芝摇摇头。外婆就纳闷了:“那为的什么呀?”云芝抽抽噎噎说:“是蓝蜻蜓……蓝蜻蜓飞走了,它说喜欢我棉袄上的荷叶,要跟我到城里去做伴呢!”
讲了来胧去脉,鹤一笑了:“就一个蜻蜓呀,我家院子里经常有得飞来,姐姐过天帮你捉一个就是了!”
外婆一直仔细听着云芝的叙说,她似乎听得入了迷,不禁叹道:“这孩子,眼光特别啊!”便对鹤一说:“城里房子多,乡下虫草多,云芝说的那种蜻蜓呀,我知道!云芝,你把这花棉袄脱下来,躲在外婆的被窝里等上一回烟,外婆这就去叫那蓝蜻蜓飞回来,飞回到我家云芝的花棉袄上来!”
云芝乖乖脱了花棉袄躲到了外婆的被窝里,只见外婆拿着花棉袄跑到隔壁绣坊里去,才一回烟功夫,就拿着花棉袄出来了,在云芝面前把棉袄一抖,云芝惊讶得欢叫起来:“蓝蜻蜓!” 是啊,蓝蜻蜓又停上了云芝的花棉袄,它颤巍巍的,欲停欲飞的样子,它的身子与头发一样细,一样软,翅膀是透明的,蓝莹莹的,它就是那只最最美丽的蓝蜻蜓,蓝蜻蜓啊!
姐姐鹤一也惊喜不已:“有这样的蜻蜓呀!”叫着,一把就将外婆抱住了:“外婆,你这一手本事将来得好好教给妹妹呀!”
外婆一边笑一边轻轻摇头说:“你妹妹呀,不是乡下绣娘的眼光,将来让她拜名师才好呢!”鹤一不解道:“外婆你知道妹妹将来会是有出息的?”外婆轻轻叹口气说:“有出息没出息我也不敢说,我只觉得这孩子小小的人儿,眼光不一般,我们文化低,说不清,但这蓝蜻蜓弄得她这样神昏颠倒的样子,终究有点心路在里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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