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李代桃僵宛如万花筒
将计就计后会自有期
几天过后的晚上,苏州城中心的小公园,灯火辉煌,车水马龙。大腹便便绅士,娇娇滴滴淑女,拖着指挥刀的日本军官,长袍马褂狐假虎威的伪职人员,从小汽车、马车、黄包车里钻出来,向开明大戏院走去。开明大戏院门庭上张灯结彩,披红挂绿,还有一班军乐队排立在门廊上,吹吹打打。报贩们在人堆里拱来拱去,挥舞着散发油墨香的'清乡特刊',哇啦哇啦叫着:
'卖报!卖报!刚刚赶印出来的新鲜报!上面有反共大英雄欧培民的照片!神气哉,神气哉1欧培民一副电影派头,长相好比摩登公子,本领大得吓人,小姐太太看看了夜里要做梦,梦见这位风流大英雄来和你谈山海经!错过机会,真正可惜!卖报!卖报!'。
原来今夜清乡委员会根据日本顾问延原中佐的意图,借开明大戏院召开盛大庆功会,替欧培民捧场。你瞧!这位三天前给电刑将'欧培民'三字与他牢牢焊住的角色,今日忘了自己的生年诞月、时辰八字和以往经历,俨然是个一向跟共产党做死对头的'英雄'了,他一央日式军便服,佩带大肚王八匣枪,趾高气昂,在一为小特务簇拥之下。马靴踏地'咯咯'响,大步迈进了大戏院。几十个事先安排在那儿的女郎,仿佛五彩斑谰的蝴蝶,飘然飞在他的四周,把一束束鲜花递到他跟前。这“英雄'感觉浑身上下酥绵绵,说不出的惬意,醉在了女郎们随同鲜花抛向他的媚笑与飞吻中。其中有个女郎名叫碧莲,双手捧着一大束花,突然抛向半空,花枝散开变成了一和张纸头,她的这束花原是纸做的。那些纸头飘飘洒洒往下落,有人抓往一张,一瞥之下,大惊失色,脱口呼道:'传单!共产党的传单!'这时,戏院大门外,卖瓜子的张嫂,也从篮子里拿出传单往天上撒。军警宪特掏出哨子,'吱吱'吹着,到外寻找撒传单的人。开明大戏院内外,秩序刹时大乱。
就在这一片混乱中,一位青年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突然出现在'英雄'面前,说一声'我代表抗日力量处决你!'一撩夏布长衫,掏出一以手枪,连发三下,叫'英雄'见阎王去。'英雄'周围的一伙小特务,纷纷拔枪对付刺客,只见夏布长衫一飘,那青年已经混进人堆,不见了影踪!
苏州城戒严五天,军警宪特把大街小巷搜了个遍,抓了一百另八个嫌疑犯,就是不曾逮住真正的刺客。于是,苏州六城门都贴起'悬赏'告示,还贴出了根据目击者提供的刺客特征画像。这'画像'上刺客的面貌,与被杀者竟然一模一样。居民们纷纷猜测:这两人恐怕是同胞手足吧?这种猜测很快就由报纸加以证实,《苏州共荣报》对'开明大戏院暗杀案'详细作了报道,还透露了一?quot;内幕消息':据称,此案乃共党分子欧培新一和策划,而欧培新确系欧培民的嫡亲兄长。云云。
再说欧培新趁乱混入人堆,随着仓惶四窜的人们,从太监弄奔到观前街,一闪身躲进了玄妙观。玄妙观三清殿后面,早已停着一辆黄包车。车夫年轻力壮健步如飞,二十分钟后,这辆黄包车已出得娄门。两人弃车步行,在田野上兜个大圈子,于黎明时到达了善人桥吉祥庵。吉祥庵当家师太是个地下交通员,她让欧培新和车夫在庵后地窖里藏一在,等到碧莲姑娘和张嫂事先约定,也赶至此地,才领着他们摸到太湖边上,安排他们进入太湖。日伪军们在太湖四周筑有篱笆墙,当家师太有何法术让这四人越过封锁线呢?不妨。须知湖边有座沈阁老墓,占地四五亩,遍种松柏,是个极隐蔽之处。当家师太把欧培新一行四人带进墓地,在砖砌大坟上摸了一会,摸到机关,使劲一揿,只见'格格格格',跪在墓前的一只石羊便移开半尺,露出了一个洞口。这是明末清初,太湖抗清义军修的暗道,利用它可以出入进退,不时从湖中跑出来偷袭清军。不想三百多年光阴流逝,这个机关尚能运转,且被用于抗日。这暗道的另一处出口,在离湖边将近三里的横砂岛的一颗古银杏附近。欧培新一行四人靠这暗道,从湖底来到横砂岛。这岛也早有交通员备舟等候。接到他们,交通员便飞舟破浪,连夜把他们送到了三山岛。
欧培新到三山岛没几天,就摸清了这些情况,窥透了联合大旗之下东、西两边的不尽融洽处,因此,向邹凤珠施'美男计'的主意,他更拿定了。这天晚上,他浑身上下换得干干净净,越过玉柱峰,来到岛西。邹凤珠见他上门来,很是高兴,忙把他让到客厅坐下,亲自为他沏了一碗碧螺香茗。
闲谈间,提起各人家世,欧培新说道:'家父本是青浦县名门大族之后,拥有良田数顷,庄院三五座,又开得半条街的店铺,可说是绅士富商兼之。'
'咦?'邹凤珠不免奇怪,'你出身在这种人家,怎会成了共产党?'
欧培新心想:我当然要跟你讲,只是时机尚未成熟,暂且不便深谈。于是他绕过这题目,话锋巧妙地转了弯:'今天我冒味登门,原是遵人凤珠小姐的要求,专程前来告诉你开明大戏院事件详细情节的。至于家父与鄙人的一结故事嘛,只要凤珠小姐不嫌我走得勤,可容我以后再来说。凤珠小姐,你意如何?'
邹凤珠含笑道:'这样也好。欧先生,朋友之间不拘俗礼,你爱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我都欢迎。'
'谢谢凤珠小姐。'欧培新掏出一以烟来,正欲点火,却又停下,礼貌地说:'假如凤珠小姐不介意,我想抽支烟了。'
这是相当厉害的一棋!欧培新已从一些岛民嘴里,探知邹凤珠那死去的未婚夫---国民党军队团长刘其康,深受欧美影响,特别讲究绅士风度,在女士面前吸烟总不忘先征得同意,邹凤珠非常欣赏他这做法。今天,欧培新这么表演一上,企图以此'巧合'引得邹凤珠把他与刘其康划个等号。果然,他这句话才出口,邹凤珠的眼睛闪起湿漉漉光芒,她动情了!她唯恐开口会露出哀音,便默默点了点头。欧培新暗暗得意,把香烟点着,美滋滋吸了一口,接着,就绘声绘色讲述起自己在苏州开明大戏院的'壮举'来。
欧培新对邹凤说的,自然是弥天大谎。开明大戏院发生的一幕,分明是延原中佐精心设计、周密安排的,碧莲等人,也是延原中佐存心让他们做'漏网之鱼',以换得邹氏姐妹对欧培新信任的。然而,到了欧培新嘴里,却变成了他受上海地下党派遣,到达苏州时,正逢袁丹枫遇难,使他断了接头之人。幸而,袁丹枫曾告诉过上海地下党某负责人,紧急情况下可找碧莲接头,这位负责人在向他交代任务时,也把碧莲这个'第二接头人'说与他听,否则,他只好放弃进太湖的打算了。他找到了碧莲,召集了其他几人,制订了行动计划,果然一举成功,事成之后安全转移,连一根汗毛也未受损。如此这般,活龙活现,不由听的人不钦佩。邹凤珠情不自禁地夸道:'想当初我单人匹马冲入莲塘镇,总以为自己算得个孤胆英雄,谁也比不上我。今天我把这'英雄'两字,让给欧先生,那'孤胆'两字,倒要改改,并非你称不上孤胆,只是嫌这说法还不确切,应当把你称为'大无畏从容大智谋大胜利英雄'才对头。欧先生,我算服你了!'
他俩接触越来越频繁,不足半月,已经到了形影不离的程度。
九月的夜晚,在别处是炎热的,但在太湖深处三山岛上,却很凉爽,一国阵沁人风儿从湖上吹来,含混着类似薄荷的气味,掠过花丛果林,钻进翠竹园中,似篁、似萧,弄出一片悠雅之音。天幕上镶嵌着簇簇银星,恬淡的星光,渗入朦胧的夜雾,造成了了梦一样的氛围,诗一样的意境。湖水轻轻拍击岛岸,更增添了几分空灵之感。这环境,使人忘掉了如今尚是民族危亡的年头,很容易陶醉于眼前景色最合拍的情爱之中,邹凤珠便是如此。
湖边路上,响起一阵马蹄声,只见一匹白马,一匹乌雕骏马,并辔疾驰而来。白马上骑的是一闰妙龄女郎,黑油油一砂秀发如瀑,身穿一套美式军装,武装带紧束纤腰,更突出了胸脯饱满、乳峰挺拔,比往常又添了三分风韵,七分魅力,这便是邹凤珠。旁边乌雕马上,伏鞍扬鞭的正是欧培新,今日他把邹凤珠送给他的刘其康的遗物---那套西装穿上了身,显得益发精神,愈加英俊。他胸前一要狸红领带,不知怎的,竟就充满了诱惑力,随着他身子上下颠簸,那领带仿佛活的一般,叫邹凤珠打从眼角频频瞟见了,一颗芳心不觉便受了感染,心怦怦乱蹦着,尤如快乐的小鹿。
'凤珠小姐!'欧培新突然勒缰止马,唤道:'时光不早,我们应当分手,各自回去休息了。'
邹凤珠没有思想准备,胯下坐骑刺溜溜猛窜出几丈远,她急忙提缰把马头圈转,催白马回到乌雕旁边,问:'什么?培新,你说什么?为啥要紧赶回玉柱峰东面去?扫我的兴!'
欧培新说:'不是我有心扫你的兴,我怕……'
'怕什么?'
'我怕自己……嘿!不说了,不说了。凤珠小姐,明日再会,恕培新不能奉陪了?quot;说罢,他一磕马肚,乌雕马小跑着向东驰去。
'站住!你给我站住!'邹凤珠驱马追赶,喊道:'你把话给我讲个明白!'
'凤珠小姐,请让我离开,不然,我怕自己会冒犯你。'欧培新扭过头来恳求似地大声说。他的眸子亮得异样,仿佛天上有两颗星落进了他的眼膛,这是一种最能熔化女子的光芒。邹凤珠怎经得起这般挑逗,尤如两点火星溅入火药桶,'轰'的一下,热浪赤焰吞噬了她,她全身沸烫,头也晕了,连心爱的白马也不顾惜了,高高扬起马鞭,啪!啪!啪!白马一声长啸,四蹄生风,腾空一跃,便把乌雕追上。邹凤珠不早不迟,拣准双马并辔的一瞬间,人已离鞍,飞向乌雕。'咴--'白马乌雕一齐亢嘶奋鸣,'得得得得……'只听见马蹄声分向两处,都变成了不急不慢的速度。马通人性,人求情爱,乌雕一鞍双主,便往那僻静处去。邹凤珠落稳在欧培新后面时,很自然地把双臂圈住欧培新的肩,避免颠下马背。欧培新老实不客气,趁势稍许侧转身体,一手提缰绳,一和已把邹凤珠的腰搂住,两人口对口吻了起来。邹凤珠象过电似的,一阵颤动,双臂把对方抱得更紧了;自己的心和身子全已酥麻,只觉得天地之间,宇宙万物,俱已消溶,唯独剩下一个叫她钟情的男子,给她递送生的欢乐、死的无憾。二十二年呵,只有刘其康吻过她一回,她刚接受了刘其康的吻,刘其康就永远离她而去,再也不会回到这个世界上来了。她渴求还能享受这样的幸福,现在欧培新那灼热的唇粘在她的唇上,她害怕这一铁之后又是寂寞的等待,因此她把他搂得更紧了。欧培新心里暗笑,把缰绳悄悄一抖,乌雕便又向那白马靠拢。白马甩甩尾巴,朝西府跑去。乌雕跟着白马,将一地欢娱正浓的青年男女,驮至西府门首。……
天亮时分,一个'新闻'越过玉柱峰,从岛西传到岛东:欧培新留宿在邹凤珠闺房。消息传到邹凤英耳中,使她大吃一惊,但她又宽慰自己:'不至于吧?上海党派遣来的同志,怎会如此放荡'她立即派人到欧培新住处查看,他的房东证实他确是一夜未归。她很想亲自上岛西去杳看,但又顾虑到这样会推车上壁,使得欧培新与凤珠妹妹没有回旋余地。
正在邹凤英左右为难之际,来了个钱老强。只见他络腮胡根根崛起,活象一人发怒的刺猬。他的身后,跟着一帮荷枪实弹的保安大队士兵。三山岛联合政府的武装力量由两支部队组成:岛东的武工队和岛西的保安队。'凤英主席!'钱老强闯进辟做联合政府办公地点的东府,哇啦哇啦嚷起来,'你们共产党的人,你管不管?欧先生和我们西主前世有缘,就该光明正大拜堂成亲,怎可尚未完烛,便粘到一个被窝里,难道你们共产党就兴这个?三山岛经历六百年风云、十六代岛主,自有它的规矩,现在两位岛主改称正、副主席,招牌可换,祖宗传下的规矩可怎么能改?你得对欧先生做的事有个交代!要把我们岛西的地盘做嫁妆给你们共产常,我钱老强决不答应'
钱老强的话好难听,但邹凤英埋怨不得他,只能恼恨欧培新,由于他的不检点,使自己给推到了非常被动的位置上。现在要紧的是安抚钱老强。于是她细声慢语的说道:'钱队长,言重了。联络员与凤珠妹妹的事情,早上我也听说了,只因尚未见到他俩,其中是否有些原由,我不知晓,因此哪能贸然加以评说?本来我想到西府问个明白,但一想不行,凤珠不光是我的妹子,还是原来的岛西之主、如今的联合政府副主席、你们保安大队的实际头目,我不能简简单单摆出阿姐面孔,孟孟浪浪干预她的私情。假如退回一年前去,我们邹家门里的事,我处理起来就不会这么顾虑了。钱老伯,你经历比我多,经验比我丰富,你说,处在我的地位,该不该冷静些呢?万一处理槽了,就不是我和凤珠妹谁当不当岛主的问题,而要关系到三山岛的抗日大业了!我怎敢掉以轻心呵?quot;
邹凤英这一番话,入情入理,听得钱老强频频点头,火气小了许多。他考虑了一下,说:'既然凤英主席关心这件事了,我钱老强来此的目的也算达到了。请容我告退。'说完,他敬了个礼,带着士兵转身走了。
邹凤英正想派人去请欧培新,欧培新却已大摇大摆地来见邹凤英了。他大模大样大邹凤英对面坐下,架起二郎腿,劈头就是这么一句:
'邹大小姐!我和你家二小姐要喜结良缘了,你恭禧我吧!'
'欧培新同志!你怎么用这种腔调说话?'邹凤英皱着眉头,责问道。'你不是不懂得党的纪律,与谁结婚,是要报请组织审查的!你不通过上海党组织,怎可以……'
欧培新哈哈大笑,截住她的话头,傲慢地说:'我不是你的同志,上海共产党地下组织也管不了我。你希望了解我的真实身份吗?欧某愿意向你摊牌?quot;
邹凤英惊骇地望着他,急迫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被人认为已经死在开明大戏院的欧培民!我在这儿使用的名字,是我那死鬼哥哥的。那欧培新本是浪荡公子,我父恼他不争气,曾预立遗嘱,欲废了他的继承权。欧培新对父亲恨之入骨,投向共党,趁青浦乡民暴之机,做了个大义灭亲姿态,把父亲打死捞了政治资本。他想借共党的势力往上爬,因共党一时还坐不成江山,他熬不信,又与我偷偷挂勾,准备走另一上升官发财的门径。我牢记杀父之仇,装作相信他的忏悔,表示愿意提携他,给他捞个一官半职。他被我哄住了。正巧上海共党派遗也往太湖联络,他到苏州便把一发机密全作见面礼告诉了我。我可没给他好脸色看,把他交给了清乡委员会日本顾问延原中佐,让他尝够了电刑的滋味,又让他做了替死鬼,丧身于开明大戏院庆功会上……'
邹凤英冷冷地盯视着欧培新应当称培民了,半晌,唤道:'来人!'两名警卫闻声踏入,邹凤英命令道:'把他抓起来!严加关押,等候处理。'
'感谢您啦!'欧培民戏弄地说,站起身朝邹凤英一鞠躬,跟着两名武装警卫往牢房去了。这家伙为什么如此有恃无恐呢?
一股旋风从岛西卷到岛东,一匹白马驭着白衣白札皮麻戴孝的邹凤珠,越过玉柱峰,扑向联合政府办公处。另有三十名保安队士兵,找着长枪,气喘吁吁跟在后面。
欧培民从西府出门之时,与邹凤珠约好,他此去东岛向邹凤英打个招呼,请共产党在这岛上的负责人同意他们的婚事;若谈不成,只怕凶多吉少,就需要岛西武装力量予以搭救。邹凤珠为防万一,派人随同欧培民到岛东,在东府外面打探消息。欧培民被邹凤英扣留关押,这探子立即赶回去帮了报告。邹凤珠一的,跳了起来,立即传令部众,往东边赶来。
'阿姐!请出来讲话!'邹凤珠在东府大门前勒住马缰,大声喊道。'阿姐快出来,妹子有话与你说!'
邹凤英走到大门口石台阶上立定,温和地问道:'妹妹,你怎的这般打扮?背插快刀,手持匣枪,后面还有数十兵丁,是想与姐姐兵戎相见么?'
'我是先礼后兵!'邹凤珠悻悻地回答道,'你把我的心上人放出来1商量得通,你仍是我的好姐姐,商量不通,我也顾不得其它了!至于我为何这身装束?很简单,难道我不该有个知冷知暖郎君相伴?刘郎已死,不能复生,我这一身白衣是在问你,做姐姐的你想叫妹子活守寡到哪年哪月?'
邹凤珠提起刘其康,邹凤英的鼻子不禁也有些发酸,叹息道:'凤珠妹妹,你出言何必如此该薄?姐姐怎会不希望你终身有个好着落?姐姐担心的是,你现在所托之人欧某,并非第二个刘君!'
'此话怎讲?'
'唉!凤珠妹妹,你连她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也不摸底,就以身相许,岂不令人忧虑?'
'阿姐,你跟我说笑话吗?他姓欧名培新,是你们共产党从上海派来的,我怎会不知晓?'
邹凤英摇头道:'你弄错了!此人真名欧培民,是苏州日本顾问延原中佐手下的一个特务!'
'啊,你在说什么'天方夜谭'?'
'这不是姐姐无中生有,而是欧培民亲口所供。'邹凤英接着便把欧培民给她讲过的一番话,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最后道:'或许你会怀疑这是严刑逼供所致。这样吧,我让欧培民出来,你看他身上可有半点伤痕,叫他自己给你再重复一欠,怎样?'见邹凤珠并无异议,她便朝里头喊了一声:'把欧培民带来!'
两名警卫将欧培民押了出来。欧培民衣冠齐整,连手铐也未戴一副。邹凤珠一见便承认他确实不曾受什么苦。凤英姐所言,看来实无虚头。邹凤珠不由一阵头晕,差点从马背上栽下来。试想,这男子若当真是化了名的汉奸特务,叫她还怎么有脸做人?这样性命攸关的问题,不能不再问问清楚!于是她强自镇定,杏眼圆睁,把匣枪瞄准欧培民,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从实讲来,若有一句假话,就毙了你!'
'凤珠!当心走火。失手打死了我无所谓,只是以后你没法向党国交代。'欧培民说道,'你是党国不可多得的女中豪杰。太湖乃藏龙卧虎之地,究竟鹿死谁手?共党?日本人?抑或党国?这里倚重凤珠你了!本人受戴笠戴老板密令,前来三山岛民你谛结百年之盟,可见党国对你期望甚大,信托甚深。凤珠,你好自为之,须果决立断!'
邹氏姐妹都未料到从他嘴里,忽然又跑了个'党国'出来。邹凤英眉头微蹙,审视着欧培民,邹凤珠先是一愣,继而关注地问道:'你不是说你是上海来的共产党联络员么?阿姐告诉我,你是日本人手下的特务。现在你又说你是党国派遣。你到底是什么人?'
欧培民神秘地一笑:'凤珠,若是你不见怪,我纠正一上,我不是什么欧培新,恰是邹凤英告诉你的那个欧培民。我并不是存心哄骗你,只因非常时期,欧某身负秘密使命,不得不尔!假如凤珠你体谅我这点苦衷,我就无所虑了。凤珠,你还怨恨我冒名顶替么?'
'嗨!增亲,哦,培民,别说废话了,快将正文道来,莫叫我再蒙在鼓里。'
'凤珠,既然我对你姐姐都肯摊牌,怎会不把底交给你呢?你听仔细了……'欧培民将自己出身于怎样的人家,为何要在开明大戏院打死兄长,其间种种原由,具体过程,又对邹凤珠说了详细。这是一上时前他对邹凤英'摊牌'的上半部,此时所言与彼时所述并无差异。但接着吐出的下半部,却完全变了,你听他说:'我忍辱负重,毁誉不计,只为党国利益,受命潜伏,钻入汪逆重要机构,以日本人手下狼犬面目出现,有谁知道我乃戴老板系统的忠诚同志!戴老板令我把三山岛变成党国在苏州地区的抗日前哨,让江南百姓看到蒋委员长的抗日决心。利用欧培新叛变共党、延原欲借欧培新头颅行施计谋的机会,摇身一为,冒充上海来的联络员,到了三山岛。我并不回避开始接近凤珠你,是出于政治需要,但与你交往日深,便真正产生了爱慕之情,爱你貌,慕你才,更尊重你的人品,欣赏你的武艺叫而言之,我的一颗心被你吸引了……'
'莫说了,莫说了!'邹凤珠满脸通红,娇嗔地嚷道。她被他最后这几句迷汤,灌得又喜又羞。'培民,想不到你乃是本党同志,太好了!这就不关共产党什么事了,我那阿姐也不用为难了。阿姐!'她转向邹凤珠,撒娇似地说?quot;培民若有得罪你的地方,你看在妹子面上,原谅他些。待我俩大喜之日,我叫他敬你一杯酒,表示谢意。你让我把培民带回岛西去吧!'
邹凤英的两道黛眉越拧越紧,沉思半晌,一言不发,便往里走。她为何如此轻易地就让邹凤珠将欧培民带回岛西,后文自有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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