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识金煦老师缘于我的导师汪榕培教授。汪教授曾与金老师进行过一次成功的合作——为使吴歌走向世界,作为第27届世界文化遗产大会的献礼作品,二人曾协力将《吴歌精华》编辑整理并翻译出版。去年9月,当我来到苏州攻读博士学位时,汪教授为我引见了金老师,告诉我说,如果我要了解和研究吴文化和吴歌,金老师是这方面的专家,从他身上我能学到很多东西。
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面是在有着吴地特色的“和茶馆”,金老师瘦且高,虽然已经78岁高龄,但是全然不像,背不驼,腰不弯,精神状态很好,只是由于刚刚生过一次病,身体比较虚弱。当听说我对吴文化、对吴歌感兴趣时,金老师非常高兴,热情地给我介绍吴地的人文地理、风土人情,以及吴歌的采集、整理,歌手的情况等等。当我担心看不懂吴歌中的吴语,会影响到我的学习和研究时,金老师鼓励我说,其实看懂吴语并不难,并进一步说,北方人有北方人的优势,他本人就是个例子。听金老师讲我才知道,他其实是北京人,满族正黄旗,但成家立业却在苏州。看得出来,金老师很爱这片土地,并已深深融入其中。
正如金老师所言,北方人对南方,尤其是像苏州这样人杰地灵、文化底蕴深厚的古城,有一种新奇、好奇感,也比较敏感。初来乍到,我有数不清的问题,包括这里的山水、古迹、文人墨客、气候、植物、街巷、甚至饮食起居等等方方面面,金老师不厌其烦地给我介绍,并推荐可看的地方和书籍,还把我领到家,将他呕心沥血整理编辑出版、仍然散发着油墨香气的精装本书籍《吴歌遗产集粹》、《中国芦墟山歌集》、《中国白茆山歌集》借给我阅读。听说金老师正在编辑一本新书《吴歌论坛》,我自告奋勇要做一些基础工作,一来学习了解,二来也帮助病后的金老师分担一些繁重的案头工作,金老师欣然同意,拿出部分稿件给我。给我最深印象的是,有些稿件金老师已经校对过,上面清清楚楚,密密麻麻,工工整整的字迹、符号,甚至有些不准确的标点、引文出处都已经改过、补全。要知道,金老师是78岁的退休老人了,但工作起来仍然如此充满热情,而且兢兢业业、一丝不苟。到苏州,我学习什么?金老师无声地给我上了第一堂课。后来送稿、取稿,又见了金老师两次,每次金老师都充满深情地谈起吴歌和那些纯朴的演唱者。他说,对于某些非物质的口头文艺和技艺而言,抢救的对象主要是人,像吴歌这样的文化遗产,有很多仅仅保存在人们的记忆里,要经过“挖掘”才能保存下来。而人是有一定局限的,随着年龄增长记忆力会衰退,年长的歌手也会相继过世,我们不能让宝贵的民间文化遗产在我们手中湮没消失。说起吴文化,金老师常说的一句话是:“这里是一个丰富的宝藏”。对民族民间文化,他有种深厚的感情,对抢救民间文化遗产,他怀着高度的责任感。他寄希望年轻人做好吴文化的挖掘、整理、保护、研究等方面的工作。
但令我遗憾的是,寒假过后回到苏州,听到金老师去世的噩耗。我简直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我很遗憾没有见到金老师最后一面,也没有机会再次聆听教诲。
有一首叫做《春》的吴歌这样写道:“去年的芳草青青满地/去年的桃杏依旧满枝/去年的燕子双双来至/去年的杜鹃花又开了/去年的杨柳又垂丝/怎么去年去的人儿也/音书没半纸?”
与金老师的相识就像春天里的一个瞬间,如此短暂,稍纵即逝,但是留给我的记忆却是永恒的。望着手边金老师编纂的一本本厚重的书籍,我想,在时间的长河里,每个人的一生都是短暂的,但是他留下的东西却可以是永恒的。能这样生活过的人,此生足矣。
(作者系苏州大学博士研究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