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一个头发染得黄黄的打工仔来到了市梢头一条偏僻的弄堂,他在弄里的一根电线杆上看了看,那上面贴着“专治淋病、梅毒、泡疹”的广告,看清了地点就朝弄里走,走进了一个门堂。
原来,这门里是一个个体游医,游医是个半老头,见打工仔进来,就问看什么病?打工仔说:我这两天小便不舒服。游医就替他检查,那小便处没见什么异常,打工仔说:就是小便时痛,已经半个多月了。游医点点头说:这种病多半是淋病,淋病初起就是看不出模样,时间一长等看得出来,就难治了。打工仔有点着急,问:那有没有办法治疗?游医说:当然有办法,我是看性病的专科,还能没办法?我最近正好有一批进口青霉素,这种进口青霉素疗效好,只是比国产的价格高,200元一支,要打一个疗程,10天。打工仔说:只要好得快,就打进口的。于是游医就拿了针筒,先帮他做皮试,做完皮试等了一刻钟,就将进口青霉素注入了打工仔的体内。
打完针,游医去放针筒,丢药水瓶子,等他摸索着返身过来,向打工仔要钱时,发现这打工仔的神色不对,他的眼睛睡意蒙胧的,身子骨在那里一晃一晃,嘴巴里含混不清地说着:这针……不对劲,不对劲……说着说着,扑通一声就倒在了游医的脚边。游医连忙腾出手去要想将打工仔搀扶起来,才发现这人已经昏迷了,游医吓坏了,赶紧上去拍打工仔的脸,一点反应都没有,凑到他鼻子跟前去,气息倒是正常的,他急得手足无措,要紧去关门闭窗。关好门窗,重新回到打工仔身旁,帮他掐人中,又用冷水来泼他的脸,可惜乱了半天,依然毫无动静。看来是要出人命了,一旦出了人命,他可完蛋了,想到此,不禁扑到打工仔的身上哭起来:小兄弟,你可醒来呀,我没有害你,你可不能死在我这里啊!你这一死,我可是跳在黄河里也说不清了,我上有老,下有小,出来赚点小钱也不容易,你干嘛要来害我呀!呜呜呜……
游医正伤心着,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他竖起耳朵,大气也不敢出。这时敲门声更厉害了,怎么办?怎么办呀?只有先将打工仔藏起来!于是游医就拖住打工仔的身体往帘子后面移,移到检查榻边上,将他推到了榻下,再用被子挡住了,这才慌慌张张来开门。
门一开,就有两个与打工仔差不多年龄的人进来,一高一矮,两人进来就说是找同伴黄毛的,说黄毛跟他们说好在这个诊所里看病的。游医心里慌得乱:没有啊,哪来的黄毛绿毛!高个子说:我们刚刚与他在这弄堂口分手的,说好办完事就上这儿来找他的。正说着,矮个子已经钻进帘子里去了,游医想要阻止,可已经来不及了,矮个子一下就在检查榻下找到了人,立刻惊叫起来:啊呀,这不就是黄毛吗!
果然,检查榻下露着个黄茸茸的头!高个子和矮个子两个连忙去将黄毛拖出来,只见黄毛混身软得面条似的,两人将黄毛抱到检查榻上,高个子就一把扭住了游医的胸脯:好啊!一个鲜活的人,一眨眼变成了这个样子?你给他打了什么针?!游医嘴唇发抖说:就是青霉素,进口青霉素啊!高个子说:那一定是青霉素过敏!游医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给他做了皮试,皮试是阴性,怎么会过敏呢?高个子就说:那一定是药水过期,或者针筒污染,你快拿出钱来,去医院抢救!
这边正争执着,帘子里忽然传来矮个子的喊声:大哥,黄毛醒了!游医要紧冲进帘子里去,不禁喜极而泣:老天爷救我,你总算醒了!你总算醒了!眼泪才下来,又被高个子一把揪住:好了,既然黄毛醒了,也算你运气,怎么了结此事,你自己说吧!游医憋了好一会,哆哆哝哝说:我没有钱,真的没钱。不信,你们看看抽屉里、柜子里。说着,游医就拉开了抽屉,里面只有几十元钱,游医将它们全部拿出来,说:今天算我白做了,给兄弟们买包烟吧!高个子哼了一声,朝游医的脸上掴了一记:你这是打发叫化子呀!告诉你,你闯了祸了,我们可以帮你盖着,但你必须摆个谱,是私了还是公了?私了的话,拿2万元钱来;公了的话,我们现在就报警,告你非法行医,险些弄出了人命!
游医听了,耷拉着干瘪的脑袋说:就私了,可是我真的没有这么多钱!高个子就将游医一把推倒在地:想赖账,就收拾了你!于是两人拳打脚踢,将游医打得嗷嗷直叫,连喊:我给,我给!
两人这才松手,游医从地上爬起来,往嘴边一摸,牙齿都打脱了一颗,满嘴是血,他磨磨蹭蹭走到里间,在床铺地下摸出了两张存单,一万元一张,高个子说:擦干净嘴上的血,马上去提款!还有黄毛,你就在这诊所守着,等我们回来!
游医被两人“押”着,立刻就去银行。到了银行,两人在外等候,游医进去提款。提款是需要填写取款单的,游医匆匆填完,慌不迭就往柜台上的小姐面前一送。
小姐接过这取款单一看,吓了一跳,那上面写着:我被劫持,歹徒就在门口,快帮我报警,救救我!小姐看完,眼睛望外一瞄,果然看见了一高一矮两个人正贼头贼脑地守在门口。她说着请稍等,就将单子交给了旁边的同事。
却说门口这两人此刻正脖子伸得老长等待着游医取钱出来呢,愣不防忽然来了一辆警车,三下五除二就将两人束手就擒。这时公安人员又跑进银行营业厅,问:谁是当事人?游医已经吓得魂不附体,不由分说,也被带进车里。
三个人同时被警车送到派出所,所长亲自来申。游医说这两个人劫持敲诈,这两个人说游医非法行医,害了他们的同伴。游医说不,我的针绝对不会打坏人,我对天发誓!这两个人说:现在人证就在他的诊所里,不信,你们可以去问!
所长马上派人到游医的诊所,将黄毛喊了来,黄毛一五一十讲了事情的经过。他说:游医说给我打进口青霉素,打进去才一分钟不到,我就觉得天眩地转,后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一直等到我的伙伴来找我。所长指着游医说:看来确实是你的针将人家打坏了,你老实说,用的是什么伪劣产品?游医一听,朝所长扑通一下跪下来,磕头如捣蒜:肯定不是我的针有问题,肯定不是我的针有问题呀!所长说:没有问题怎么人家打了一针就昏迷了?游医又连磕几个头:真的肯定不是我的针有问题呀,因为我……我用的药是蒸馏水……千真万确是蒸馏水,我是想骗点钱,可还不至于害人家性命啊!你们如果不信,就去我的诊所拿这青霉素来化验好了,我冤枉啊……冤枉……
真是冷灰里爆出了个热栗子,所长立刻又派人到游医的诊所取证,取来青霉素拿到市医院去一化验,果然是蒸馏水!
这就怪了,黄毛到底是什么原因昏迷的?如果真是针筒污染什么的,事情还没这么太平;如果确实是游医害人,他出于什么动机呢?谋财害命?这个打工仔身上又没有什么油水,逻辑上说不通。显然,问题是有点清楚了。
于是,所长盯着黄毛看了好一会,吩咐手下:你带上黄毛,马上到医院去检查一下,一定要弄清昏迷的原因,才好结案。听到这句话,黄毛额头上汗都沁出来了,语无伦次说:我……我怕,我已经好了,不要去检查……那高个子也说:既然黄毛已经醒过来了,我们也不追究了,只要赔偿点钱就行了,出门在外大家都很难。所长说:不,既然公了,就一定要弄清事实真相。黄毛简直要哭出来了:求求所长,我不想看病了,这赔偿金我也不要了!这时所长砰的拍了一记桌子:那你就老老实实把事情讲清楚!
这时的黄毛已经脸色如土,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塑料小喷雾瓶,吞吞吐吐说:我……我用的是蒙汗药,把蒙汗药装在这瓶里,趁游医去放针头的时候,我掏出来对着嘴里喷了喷,于是我就被蒙倒了,我们三个人说好的,过了半个钟头,他们就来敲门,然后他们一个缠着游医,一个就来给我喷解药,我就醒过来,然后再敲诈游医……
真相大白,连游医都发呆了,他气得胡茬子都发抖了:你们真是缺德啊!要遭天打的!所长鼻子里哼了一声说:一边遭天打,一边遭雷轰,半斤八两! |